听着这意思。
汉克斯大概率判断,大老板丝毫没表现出因为自己以“一个刚刚签约的小画家临摹画作时展现出来卓越技艺”为由,打扰对方而产生的不耐烦。
反而哪怕看到这种不起眼的小消息,也看得挺满意的。
天底下任何一个大型画廊的掌门人心中,都有一张写满美术圈子里各个知名画家名字的清单。
清单上的名字,根据画廊主对于艺术家们现在以及将来的市场行情判断预估,分成不同重要性的梯度。
通常至少销售总额要在三百万美元以上,最多只差酒井教授一、两线水准的艺术家,才能享有马仕三世亲自关注待遇。
这种人整个美术界不超过一百五十人。
马仕画廊里不超过双手之数。
这意味着在艺术巨擘马仕三世心中,尽管顾为经要在几个月后才会正式加盟自家画廊。
他如今地位也完全不弱于那些销售额百万级别的大画家。
“这就很值得玩味了啊。”
读完邮件的时候,汉克斯舔着嘴唇,揣摩大老板奇怪的态度中能反应出来的信息。
顾为经画的当然够好。
然而,
收藏家们是否愿意为一张作品掏钱,不仅要看这张画是否值钱,也要看这张作品画布之后的故事。
画布之后的故事是否有嚼头,甚至比画的好不好还要重要。
顾为经那张从书画公盘里捡回来的印象派作品,技法优秀的让汉克斯完全惊为天人。
他的估价也就最多不超过10万美元。
有些被毕加索赶出师门的弟子、齐白石的学生画的仿品,同样都能卖到这个价钱。
收藏家们没机会拥有达芬奇的真迹,有机会也掏不起动辄几亿美元的成交价格。他们只能去买其他与“达芬奇”关联的事物。
而文献可查的那几位达芬奇学生的精品画,卖个几十万百来万美元也很轻松。
所以有没有故事可以炒作,在美术界真的很重要。
并非汉克斯不相信这个仰光年轻人有一天能把作品卖的很贵,只是美术行业变数太多。
顾为经现在一来太年轻,二来啥奖都没获过。
汉克斯纳闷极了,马仕三世到底凭什么对他有迷一样的信心?
心中困惑归困惑,汉克斯情商完全不低。
既然画廊的东家都相信这个年轻人将来能给画廊赚大钱,他这个猎手经纪人也必须坚信这一点。
“签下顾童祥。”——这就是汉克斯体现自己信心的方式。
沙场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艺术社会是人脉社会,最亲近的人脉关系除了师徒和夫妻。
父子血源也是重要的艺术纽带。
你可以说借父之名走了艺术成功捷径,也可说虎父无犬子。
无论收藏界愿意怎么解读,书画艺术史上的大人物们,不少都是一窝一窝生的。
文艺复兴先驱皮萨诺父子、威尼斯画派的贝利尼父子、德国国宝级画家荷尔拜因祖孙三代,当然东方也有李思训父子、大小王王羲之王献之……
随随便便这般例子就能举出百八十对来。
这些画家因为亲缘关系,艺术理念近似程度很高。
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
只要出一个世界级的大艺术家,就能像串蚂蚱般,将这一串艺术家的身价都抬起来。
汉克斯知道酒井小姐在和顾为经是一对情侣后,那么的震惊。就是因为如果他们真的修成正果。
一个女婿半个儿,酒井一成教授和顾为经也能被收藏界归类到这样的“父子组合”。
唯一不足就是,顾为经和酒井大叔的画法风格不是一类的,沾到的光就少了多。
这段时间汉克斯发现,顾童祥和顾为经的笔法,绘画风格都很像,都是东西方艺术兼修并蓄。
活脱脱就是一个“小顾为经”。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
但谁让汉克斯认为,顾童祥的笔法实力要略微逊色于现在的顾为经呢。
艺术道路达者为先。
子凭父贵的多,父凭子贵的也不是没有。
老荷尔拜因的作品拍卖行那么火,纯粹也是因为他有个德国版“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儿子小荷尔拜因。
光凭借他们两个是亲爷爷和亲孙子,画法风格的用笔习惯很像这点。
若有一天顾为经真的能成为售价百万美元的大艺术家。
多的不敢说,打个一折。
孙子的画卖一百万美元,爷爷的画卖十万美元,怎么着都会收藏家愿意买,愿意炒的。
这样的话,还在缅甸小地方卖画,就可惜了。
汉克斯此前就萌生了要签下这个老家伙的想法,接到马仕三世秘书发来的邮件之后,他就坚定了这个想法。
顾为经是艺术素人,签合同的时候,拿的却货真价实已然是国际二线艺术家的合同了。
算是阿布扎比卢浮宫的奖励条款,这都接近一线了。
这么大的合同,汉克斯反而拿不到多少比例的抽成。
签下顾童祥的事情,他自己就可以拍板,从中拿的抽成比例也要高的多。
汉克斯把自己的想法和顾童祥说了。
他心中以为能有机会成为马仕三世的代理艺术家,这老家伙一定乐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谁知道,
顾童祥确实表现的非常兴奋,脸都胀红了。可是竟然忍住了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要征求自己孙子的意见。
“你们竟然要签我爷爷,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顾为经替爷爷感到高兴。
马仕画廊的可比他们家这种小画廊的舞台大了何止十百倍倍。
这完全是在小区联赛踢野球,还是去皇马打拼的区别。
就算缅甸国家艺协里的那几位“国宝级”艺术家,可能都过没有签约马仕画廊的机会。
老爷子内心一直有心结,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获得过展现自己的机会,在小地方默默无闻了一生。
临老临老,却突然梦想成真。
还有比这更让人欣慰的事情?
“爷爷您是对合同的细节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顾为经扭过头去望着家里的老爷子。
“呵,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汉克斯·马仕先生给我了两个选项让我自己选。一万美元每年的创作津贴+每月保底一张3500美元的收购画。或者津贴不变,以寄售代理的形式二八分成,我二、画廊八。这两个条件对我这大半个身体都埋进黄土堆里的老东西来说,都已经很好了。”
代理合同是三+五的形式。
先签三年,再看情况,画廊有权利选择是否继续执行后面的五年条款。
这种合同在画廊产业也不少见。
顾为经在汉克斯心中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要是顾为经傻乎乎的不在乎,汉克斯恨不得给他签个三、五十年的。
到了顾童祥的年纪。
反而是画廊这边不愿意签太久了。
老年画家未来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乐观估计有可能再画个半甲子,职业生涯像曹老那样的世纪艺术家一样漫长。也可能过两年就画不了画了,画廊不搞慈善,也不想光发津贴养着。
先签三年看看情况。
考虑到顾为经这层关系,汉克斯直接给了顾童祥一份对普通新人极优渥的三类合同。
顾童祥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签一家洲际画廊在顾老爷子心中简直像是完成了遗愿清单上的一项执念。
一分不赚白打工他都乐意干。
只是……
“你们要签的不是我顾童祥,你们要签的只是为经的爷爷。”顾童祥看了看顾为经,又看了看一边的汉克斯。
“有什么区别?”
汉克斯耸肩:“你和小顾先生之间的关系难道能够拆开嘛。”
顾童祥轻轻摇摇头。
“不一样的。”
顾童祥知道自己的画功称不上不堪,也没有那种牛出天迹的本事,属于放在缅甸很好,放在东夏或者欧洲,就完全变个小透明。
他也就混混普通城市画廊的水平。
在真正的大画廊眼中,屁都不算。
高古轩这样的画廊代理他,人家都嫌弃丢人,马仕画廊哪怕这些年放弃了超级画廊的派头,广撒网捞鱼,四线、五线的小画家签了一堆。
可是他顾童祥放在国际上,连六线都算不上。
要人脉没人脉,要技法,就是普通职业画家的技法。
从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变成了香喷喷的鸡腿。
还不是卖的是自己孙子的脸面!
顾童祥没本事给自己孙子更好的家庭条件,寻思着眼看自己的孙子要起飞了,总不能为了自己圆梦,这种时候再拖孙子的后腿。
“如果你们签了我,肯定会要求我继续画西法重彩的融合风格的作品吧?”顾老爷子问道。
“当然,我觉得这是你们爷孙的优势风格。顾先生不是在你们家的书画铺里,也画这些风格的作品?”
汉克斯摊开手。
传统的中国画马仕画廊的旧有受众群体的接受程度一般,让顾童祥画油画?
更是笑话。
汉克斯打个响指就能在欧洲找到一个加强排比顾童祥画油画画的更好的艺术家跳着脚排队想签约马仕。
他何苦找一个东亚老头子来画油画。
“不是我们爷孙的优势风格,是顾为经的优势风格。”顾童祥认真的更正了汉克斯话语中的错误。
“这个画法完完全全都是属于顾为经的,我这几天在自家书画铺会练习几张画,更多的只是完成当年我仿郎世宁失败的心结,等为经上了大学,我就再也不会碰这种画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