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为经能从空气中嗅到厄运来临前的味道。

过去有一位本地电视台综艺歌手就哭得稀里哗啦表示的希望要一枚中空装着爱犬毛发的手环，唱歌的时候带着，认为那会带她好运、温度和信念。

不止是长大，按照猫的年纪，那时的艾米已经是一只年逾古稀的老猫了。

“先生？”

“请您在这里稍稍休息，大概需要二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

视频的背景里。

但艾米已经实在太老了，折耳猫在猫咪中就不是多么长寿的族群。

他大大的张着嘴，似乎去咬每一只伸过来手。

顾为经看到视频的时候，才第一次知道平常肉嘟嘟的猫咪竟然可以像是捡来的柴火杆般的削瘦。

让顾为经有一种一侧看到的是生活，一侧看到的是灵魂的错觉。

每看到一张值得化为绘画素材的照片，顾为经就把它们从图片集中单独标注出来。

一张张照片滑过。

他再一次的被隔绝在了这个普通人的世界之外，却依然固执的紧紧抱住摇篮。

“先生，艾米并不会离去，他只是换了另一种形式和你在一起，请节哀。这是每个生命都必经的过程。”

【显著情感障碍，模仿能力差，视听反应轻度异常，语言能力无，智力障碍（疑似？），对外界环境处理能力冷淡……】

第一张有艾米出现的照片拍摄于1986年9月。

托尼喂小猫的照片、托尼和小猫坐在秋千上的照片，托尼追小猫跑的照片，小猫追托尼跑的照片……

猫咪和托尼都已经长大了。

一时间镜头里人影晃动，医生、简·阿诺，宠物医院的护工，简·阿诺的私人助理。

在艾米身边，这个男孩子脸上永远更容易绽放出难得的笑容。

cars评分：45分、43分、44分、42分、40分、41分、39分……

医生突然发出一声难以控制的痛呼。

千禧年的时候，艾米的脑袋内被检测出长了一颗瘤子。

为了这颗瘤子，简·阿诺在给他儿子的宝贝猫猫身上掉了几万美元的治疗费用，放在缅甸能买一千只阿旺这样的土猫，不能不说不用心。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抓住猫咪摇篮的另外一端。

他知道此时的艾米已经是一只很老的猫了，很快就它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灵巧的跳上托尼的头顶，像慈祥的姆妈一样把爪子搭在他的大脑袋上。

喧闹声、嘈杂声完全掩盖了背景舒缓的古典音乐，场面乱糟糟的混成一团。

十岁以上的重度自闭症患者几乎完全与正常社会绝缘了。

说完了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祷告的话语。

（注：cars是儿童孤独症评分计量表的缩写，评估总分大于30分可诊断自闭症，低于36分为轻-中度自闭症，总分大于36分为重度自闭症。abc量表同理，评分越高，自闭症表现越严重。）

【建议：培养患者和外界环境相处的能力，可以培养音乐、艺术等爱好，可尝试动物疗法，以吸引患儿的注意力和对外界的关注度。】

“先生，帮忙劝说控制一下您的儿子。”他这句话是对一边简·阿诺和其他护工们说的。

让她安详的在这里离开世间，反而是更加人道的选择。

医生耸耸肩，并不生气。

可分辨率不算清晰的视频摄像头里，托尼哀伤的眼神却让顾为经感到心碎。

“最后确认一下，骨灰种在绿植里，另外要一个和艾米同色的猫猫毛绒玩偶，对吧？”

“先生！先生！来人，他发疯了。”

“艾米现在很痛苦，它只是即将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等一小会儿它就会重新出现在你的身边的。我们请记住，艾米是一只好猫，她的心与灵魂会忠诚的陪伴在它所爱主人身边……”

左侧的屏幕上，显示着三周前，托尼刚刚被判断为自闭症时的诊断通知。

艾米看上去掉毛的厉害，宛如是秃头的老叟一样在毛发下露出肉色的皮肤。不过在魁梧的托尼的怀中，体型被衬托的像是比十四年前脑袋上小小的一团更加袖珍。

连当时负责治疗的心理医生，看到这种线性变化的时候，都要发自内心感叹——托尼和艾米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与猫，真的是难得的契合。

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们在镜头以前晃动，连摄像师都跑上去帮忙。

因为疾病的缘故。

“这便是你们最初的相遇了。”

反正小朋友顶着猫猫的造型真的很萌的。

顾为经缓缓的吸了一口气，继续将资料往后翻。

托尼摇晃着脑袋。

很快这个故事就会急转直下。

“oooh——fuck”

托尼依旧固执的摇头说no。

他清晰的记得金安庆博士给的最近的一张cars评价单上46分的评分。

这一刻的托尼被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它奄奄一息的躺在摇篮里，往日里灵巧矫健的身形干枯的厉害。

自闭症患者的评分有个1~2分的波动都属于正常的误差范围，但是这种整体向着正常的界限靠近的趋势可是很难得的。

甚至连语言能力都由无变成了较差，又变成了中。

这是蜀汉政权的最巅峰，在这以前一切都像是军师诸葛亮的预言一样鸿图霸业徐徐展开，主人公们是宿命之子，似乎兴复汉室的诺言实现真的只在明天。

“节哀，先生，如果没有想要陪伴动物到最后一刻的特殊要求的话，‘睡眠’过程通常建议您不要看的。”

他抱的那么紧，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去阻止命运将他和自己的艾米无情的分别。

右边照片上的猫咪跳在托尼的肩膀上，小爪子温柔的放在他的头顶，侧头瞅着镜头。

“好，我们不去看。”简·阿诺拉起儿子的手。

他们这一对，竟然要比旁边正在和主治医生握手道谢的简·阿诺更像是长辈和孩子间的亲密。

物力有时穷。

反正只要有钱，除了没法起死回生，各种服务应有尽有。

医生放下了简·阿诺和托尼的手，就准备把猫咪摇篮抱走。

“真是一个被猫照顾大的小孩子啊。”

顾为经感慨。

托尼已经十九岁了，单说体格搞不好是这个宠物病房里最强壮的男人，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下意识的像一只可怜的小猫一样，用牙齿攻击每一个试图把艾米从他身边残忍带走的“坏”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