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在说什么。”
他约小姐姐的话才说到一半,安雅就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呃?”
“你可能误会了。我说无所谓的意思是,我画不好没关系,因为这里还有博格斯和侦探猫两位大师参与创作。不管《油画》杂志怎么评价,和他们相比,我不过只是抛砖引玉一下罢了。”
安雅女士眼中有期待感的小星星闪动:“我很想知道这两位艺术家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
博格斯完全不同于看上去风蕴十足的画廊联合创始人,他的年纪只比简·阿诺稍微小一点,外表完全已经是一个老头子了。
他同样没有去简·阿诺的工作室里创作,但也没有要求改造一件特别的工作室出来。
博格斯教授只是让人往三楼的客房卧室里,送了相应的画架和画具。
助理和安雅谈话的时候,老头子正缓缓的在书架上层摆放着的一打民谣老唱片中挑选出一张。
唱针落下,抒情的慢节奏音乐就从老式留声机中传来,混入了窗外碧蓝如翠玉的湖泊之中。
音乐的声音慢悠悠的,博格斯教授站在画板之前的动作也是慢悠悠的。
像是一则60帧格式拍摄的升格视频,以24帧的格式播放出来,房间中的一切都显得都显得不急不缓。
连那只托尼不要,却被博格斯教授抱到自己房间里的可爱的白色折耳猫,都趴在窗台上懒洋洋的打着小瞌睡。
西方大学社会。
从岗位设计上来说,与和普通教授人数1:9左右的稀有比例对应的是,终身教授是一种可以站立在躺平食物链顶端的生物。
在拥有终身教职之前,会有各种各样的教学kpi,各种各样的考核,研究资源的倾轧,校园里的各种各样的政治斗争。
还会因为教学成绩不达标,面临被大学扫地出门的风险。
无论东西中外。
大学里体面的教职总是很抢手,竞争非常激烈,一个中下游州立大学讲师的岗位,可能就会收到很多顶尖藤校博士生的申请。
但当你成为终身教授之后,生活节奏便会立刻慢了下来。
所谓“终身”的意味就是。
只要他不犯罪,不性骚扰学生,不搞很低端的种族歧视和学术不端,对校方的声誉造成打击,他在躺平上面就是无敌的。学校几乎对他没有任何绩效上的要求,永远不会被解雇开除。
理工类院校的教授可能还有要从校方那里搞个几百万美元经费做实验维持研究的压力。
文学艺术科目教授们只要愿意,就可以直接放飞自我了。
布鲁克林美术学院不算多么好的美术学院,但博格斯教授依然拥有年薪14万美元的基础工资搭配各种补助津贴。
实行弹性工作制,每年五周的额外假期,每工作四年的周期内,可再另外搭配7个月的全薪旅游假期。
所谓的工作,不过是每周2.5小时的授课时间,以及去自己的小画室带带几个看上眼,对方也想要时间在画刀画这个冷门领域上另辟蹊径闯出一番天地的年轻学生而已。
各种艺术会议,交流活动的邀请当然永远是会塞满他的工作邮箱的。
只是博格斯教授早已过了年轻时,会兴奋不已的计划如何去法国、瑞士混公款旅游和免费滑雪的岁数了。
假期太多,人也是会疲倦的。
现在对他来说,还能让他保持刺激感,让他胸膛里那颗日渐衰老的心脏重新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一样,剧烈跳动的只有极少极少的提议。
比如说这次简·阿诺的邀请。
又比如说此前那个来自大都会博物馆的策展建议。
“唔……侦探猫。”
博克斯教授拿着油画刀的手臂轻轻停顿了几秒钟。
老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叹,然后又以他那特有的0.5倍速的节奏,在画板上涂了起来。
教授的手部动作像老爷爷在打太极拳,然后亚麻画布上的图案成形速度一点也不慢,认真对比一下,甚至要比楼下安雅女士在墙上绘制各种动物绘像的速度,还要再快上三分。
美术领域并不追求速度,画的快并非一定等价于画的好。
一般来说,画面成型的比常人更快的画家通常无非两种人,极端的鲁莽,或者极端的自信。
他的动作不算迅速。
画的却极准,也极稳。
油画刀本身就难控制,而且在就算是普通艺术生在用油画刀修饰涂改画作的时候,刀面也会在画布上留下颜料遭受挤压和金属推移后的的线装痕迹。
这些画刀痕迹有些可以保留成为画布上特有的质感,有些不需要的则会被二次修饰掉。
博格斯教授完全省略掉了修饰和涂改的这个过程。
他的脑海里有一张完整的网,将每一刀的颜料应该从哪处起,又该止于何处,或浅或薄,或浓或淡,完全的笼罩在了其中。
一张油画完整的样子,在博格斯教授的心中已然像是计算机建模分析一样,被拆分出数以百计的油画刀刀触线路。
他只需要按照1、2、3、4、5……迅速而高效的画下去就好。
不,
计算机这个比喻放在真正站在画刀画这个领域最强者的人身上,显得太过机械和古板了。
纵使画刀画是一尊很小很小的小庙不假。
在侦探猫突兀的出现以前,博格斯教授便从来就是这座小庙里最大的那尊金身菩萨。
每一种绘画工具都是画家思维的延伸,都是一汪迷人的海洋。
大部分画家会选择用油画笔做为通向自己梦想的承载之舟,也有如安雅女士一般,穿着比基尼在各片海洋的沙滩边玩水嬉闹,试图取五洋之水,化成属于自己的一方海峡。
少有如博格斯教授这样。
从幼时在乡下社区里,每个早晨都会觉得好玩的用勺子背面将果酱、奶昔、外婆煎好的流心的蛋黄在早餐面包上涂抹出各种各样的图案开始,他这一辈子都和用纤薄的金属平面表达灵感创意建立起了不解之缘。
他年少时便化作了一尾游鱼,从画刀画的海崖边纵身跳下,试图探究海底最深处的瑰丽景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