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去收拾东西吧,今天先找家民宿,过两天找到合适的出租屋后,我们再搬过去。衣服,被褥,阳台上那卷玻璃丝绳也记得拿着,可以用来当简易晾衣架。我印象里仓库里面还有辆女式自行车,应该是上任房主留下的,我到时候看看还能不能用。”
蔻蔻见阿姨不哭了,就轻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女人点了下头。
缓缓站起身,朝门外踱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踌躇着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姨?”蔻蔻问道。
“对了……家里,家里……的保姆、司机、厨师阿姨什么的,聚在一起,闹着让我们把这个月工资结了。”
她这样的本地官太太,又不是山里的土矿主婆娘。
是不太喜欢提钱的。
不体面。
她只需要穿的漂漂亮亮的,看看电影喝喝咖啡,去新加坡,去泰国旅旅游,每个月把信用卡账单寄给专门的助理,一般就会被丈夫给支付掉。
甚至几乎都不会问缘由。
此刻被家里原本的佣人逼着要钱,让女人明显有些尴尬。
“都是白眼狼。”
阿姨脸上浮现出不忿的表情,愤愤的小声说到,“我们以前对他们那么好,现在咱们家刚出了点事,就在那里嚷嚷来,嚷嚷去。你说说,这些年——”
“给。”
蔻蔻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了后妈的抱怨。
她平静的说:“给人家,应该的。他们一个月以前才挣多少钱。几百美元的辛苦钱罢了,凭什么要求人家和我们同生共死,患难与共。只是我们家最近手头有点紧,爸爸那里还要活动,我们还要搬家,还要找房子租,你问问能不能过一段时间再付。人家愿意宽限几天是人情,不愿意宽限是本分……算了,这个我亲自去说吧。”
蔻蔻站起身,从书房门口拿了一個登山包过来。
她似乎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房间的东西。
蔻蔻从包里抽了一个旧的木颜料盒出来,放在书桌上倒出来。
里面全是一些叮叮当当的小首饰。
“诺,阿姨,麻烦您出去跑一趟。”
“我找了找,这些东西应该还值点钱。这几个玫瑰金和银的应该很好卖,翡翠饰品的要找玉店。这些长翅膀的卡通饰品是迪士尼的彩宝,每个都要两百美元以上,不过,这个您一定要记得去外交官大道上专门的珠宝典当行,要不然,人家会欺负你压价太狠。这支万宝龙的钢笔也挺贵的,可惜笔尖被我摔坏了,在那里……”
女孩一样一样的把自己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这些小饰品的来历,以及应该怎样处理,都和后妈讲清楚。
最后。
桌子上只剩下了几串穿着翡翠珠子的小手串。
这些手串的腕子都很纤细,红绳每一个都被截过,最长的一个尺寸大概只有12号左右。
看围度,应该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带的。
旁边阿姨的目光扫过桌子上的这几条链子,目光中露出失望的神色。
这翡翠珠子的质地都不怎么地,玉色很杂。
说宝石吧……也勉强算是吧。
说石头吧,也差不离。
就是街边老头地摊上卖2美元一串的那种水平,买个新鲜,盘着玩。
你要超过十美元买,别人就会在心里笑你像是一个大冤种。
这种链子肯定不是她买给蔻蔻的。
她拿不出手,让人笑话戳脊梁骨。
估摸是幼儿园里过家家时,别的男孩子送的那种吧。
“这大概……不是什么外国设计师的作品吧?有证书么。”发现女儿盯着这些手链的时间,比之前那些大几百,几千刀的稀奇玩意都久。
阿姨心中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道。
“不,不值钱的。”
蔻蔻小姐摇摇头。
她没有把这些手链放回盒子里,而是小心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蔻蔻想了想。
将口袋里那部屏幕磕了一道裂痕的iphone14也放进了盒子里,然后又从背包里抽出了她的平板电脑同样放在一边。
“就这些东西。就这样按我说的处理好了。”
手机无所谓,但其实ipad对很多艺术生来说,不是娱乐设备,而是生产力工具。
算是半个刚需。
不过,反正她也从来不是什么好学生。
蔻蔻在心里笑笑。
她拿起书包,转身朝着房间外走去。
“对不起。”
蔻蔻小姐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
自从刚刚被女孩训斥开始,就颓丧着盯着地板,像是失了魂儿一样的丹敏明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小。
可房间很安静。
所以在场的三个人都听的很清楚。
“我很抱歉,蔻蔻,也很后悔,爸爸真是个很无能的人。”
中年人盯着自己的脚尖,用梦呓一样的语气说道。
谁也不知道。
警官先生是在为了刚刚扇了女儿那一耳光而道歉,还是为了没有办法再给女儿提供足以让她肆意快乐,追求梦想的生活而道歉。
“别傻了。”
蔻蔻停住了脚步,侧过了身,望着自己失魂落魄的父亲。
“我爱您。”
她没有说没关系。
而是我爱您。
即使你以前有古板,又顽固,整天板着张死人脸,还娶了个狐狸精当后妈让我很不爽。
可是我依然爱您。
我爱您。
所以即使您无能,又脆弱,生起气来还打女儿。
但依然没有必要说对不起。
“以前小的时候,我也没有iphone手机,没有这些布灵布灵的手饰镯子,没有当大官的父亲,没有海边的椰子树,我们不也活的很顽强么?”
蔻蔻转过身,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
那天下午。
蔻蔻就这么一项接着一项,条例分明的指挥着家里打包好剩余的东西,遣散了仆役和司机,联系好了下榻落脚地廉价民宿。
她神色宁静,逻辑清晰,好像在安排一件轻松的晚春旅行。
连仰光的雨季空气很潮,需要带上晾衣绳经常晾晒被子的事情,都考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