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一成会去新加坡双年展的原因,也肯定是在展览上看自家闺女去的。唐克斯话语中的意思不言而明。
酒井一成和酒井太太的神色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在唐克斯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那一刻,胜子成功入围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总不可能,人家策展人专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要说“酒井一成是么?久仰久仰,我知道你很牛逼,不过,我还是把你女儿的稿给拒了,惊呆了吧,老子是不是更牛逼!快夸夸我。”
艺术行业里确实不乏脑回路不正常的疯子。
但也不带这么缺心眼的。
纯傻缺嘛不是?
酒井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
有心理准备是一码事,
该开心还是很开心的。
胜子肯定不会缺普通的艺术资源,但到了新加坡双年展这种层次,还是非日本本土的国际大展,也算不上是唾手可得的普通资源了。
如果她自己水平实在太差。
就算酒井一成强行给她塞进去了,也会引来诸多非议。
他们本来还准备再酝酿酝酿,等到下一届的横滨三年展,将胜子推出道的。
谁想到这短短半年的时间,女儿的绘画水平就再次获得了脱胎换骨的提高。
十八岁、新加坡双年展、海选突围。
这些名字加在一起,不管这个海选突围,有没有因为她姓“酒井”的成分在其中,都是前途无限的结果。
女儿棒棒哒!
金发阿姨笑眯了眼。
酒井一成骄傲的有想要哼哼两声的冲动,还是忍住了,沉稳的回答道:“我非常感谢。只是希望让她入围这件事,没有让您感到为难。”
“可不要误会哦,她能入围与她是你的女儿可没有任何关系。她的作品实在太让我印象深刻了,温暖、清雅、恬静,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是整个海选里出现的最让我期待的作品。这样的作品不能入围,才是我的不公允。”
“很多评委和观众看到那幅画的时候,都一定会有同样的想法。我想,仅仅入围可不是酒井小姐本次画展的终点。”
唐克斯半真半假的恭维了一句。
“我是在整理入围画家名单的时候,才注意到了她的名字,一查才知道,竟然是您的千金。网上说,她今年才只有十八岁?我是实在太好奇,怎么样才能教育出这样优秀的女儿,才直接冒昧的打电话过来,将她入围的消息亲自通知给您。”
“不,她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很多东西都很青涩,我甚至不知道过早的让她出现在国际画展的聚光灯下,对孩子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酒井一成谦逊的说道,“只是她自己非常想要参加今年的狮城美术展,我们拦不住。能遇到一位您这般慧眼识珠的策展人,是胜子的荣幸。无论结果如何,这个机会都足以让她铭记一生了。”
双方谁也没提展台、展位之类的事情。
似乎这真的就只是一通通知酒井胜子入围的普通组委会来电。
cdx艺术总监与唐克斯沟通的时候,可以赤裸裸的要求特殊对待,对于画廊来说,艺术展啥的,本来就是高度商业化的事情。
一切都是半公开的利益交换。
某些展览和几乎所有艺博会,好的展台甚至全都是面向画廊公开拍卖的。
但换成艺术家和策展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便会相对含蓄一些的。
毕竟都是文化人嘛。
唐克斯要是提起这些事情,有邀功讨赏之嫌,而要是酒井一成开口便要这要那的,则会显得得寸进尺。
不好看。
万一这通电话从哪里传出去了,也实在不好听。
艺术节就像唐代的科举,既然不糊名,有些内幕人情的往来,便是非常难杜绝的。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王维走玉真公主的裙带关系,当了状元。华托、布歇也都是走的蓬巴杜夫人的门路,才在巴黎的官方社交圈里大放异彩,在画展上一鸣惊人的。
但是这种事情,真的搞的太直白,赤裸,也会显得难看。
说白了。
cdx画廊有一个特殊展台,对普通画家是不公平的。
酒井胜子的老爸叫酒井一成,对普通画家也是很不公平的。
这就是艺术的阴暗面。
而阴暗面永远都是阴暗面。
它不会因为胜子是顾为经的女朋友,不会因为酒井一成没有直接了当的讨要什么特殊对待,就在道德色彩上有什么改变。
大家都没有明说。
双方心里却很清楚的知道,既然打了这通电话,分配给酒井胜子的展台便一定是差不了的。
就算不是最核心的,也是海选画家里最好的那批。
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井太太戳了一下丈夫的肚子,悄悄的做了个口型。
酒井一成晃了晃大肚皮表示晓得晓得。
“那个啥,不知道有件事情放不放便问一下……唐克斯先生,我有一个晚辈,也通过了第二轮海选。他是个挺有想法的小孩子,但是和胜子一样的问题,太青涩了。年纪太小,想法太多。我担心他有点驾驭不住自己的画法。不管能不能入围都没关系。但是机会难得,能请您这样艺术界的前辈,给他提一点接下来创作的建议嘛?”
唐克斯笑了一下。
酒井一成说的客气,但这自然肯定不是真的在批评谁。
“叫什么名字?”
唐克斯问道。
不怕说的含蓄,就怕没要求。
酒井一成既然专门开了这个口,就算对方是已经被淘汰了的选手,只要别画的实在烂泥浮不上墙,他也愿意捞一把,给一个入围的名额。
“顾为经,作品的名称应该叫做《阳光下——》。”
“《阳光下的好运孤儿园》么?那幅结合了油画和中国国画画法的作品,也是您的晚辈的?”
谁知。
不等酒井一成说完。
唐克斯就直接惊讶的接口。
“是的,他是我女儿的男朋友。”酒井一成的语气有些腼腆,“您有印象?”
“有印象,当然有,呵——”
唐克斯撇撇嘴。
他就说嘛。
今年双年展哪里会有那么多突然冒出来的黑马,原来萝卜叶下面都连着根呢!
有些人看上去是株漂泊无依的小野草。
拔啊拔啊。
搞不好就拔出了一只两百多斤的滚圆大胖子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