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莲娜小姐何尝不会有这样的顾虑呢?
卡拉的存在,她的履历,她的人生……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被伊莲娜家族不愿意触碰的伤疤。
它被深深埋藏了一个半世纪,但庄园里的那些工作人员,曾经家族的那些秘友。
他们真的有心挖掘的话,也未必就些许风声都一点都打听不到。
万一,这幅画,这一切——全都是为伊莲娜家族设计的假局呢?
伊莲娜小姐五月份刚在欧洲美术年会上向世界揭示了“k.女士”的身份,马上在六月这篇论文就出现在了女人的眼前。
写作者看上去很“质朴”的把卡洛尔的身份,推断为了塞纳河畔一间无名画室的女主人,而非什么更有名的卡美尔或者克萨特。
就两种可能。
一种是他们都是很纯粹的艺术研究者,没有被金钱利益所打动,有什么,说什么。
另外一种。
他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他们……比其他人都更贪婪。
如果这真的是那幅卡拉遗留在世界尽头的画,那么这幅画值多少钱?
这幅画到底对安娜的意义,已经很难用金钱来估量了。
会不会是有心人设的骗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行业里有些人的鼻子比狗还灵,比如论坛上就有人随口间把“卡洛尔”和“k.女士”联系了起来。
他们可能是随口一提。
这两个论文写作者,会不会不是无意的,他们的背后另有阴谋?或者,就算不为了钱,是为了名,甚至干脆就是想要讨好自己。
对于身为“安娜”的那个她来说。
她感性而纯粹。
安娜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这篇论文是真的,她看到论文上的那张《雷雨天的老教堂》的那一刻,直觉上,她也相信这幅画是真的。
对于伊莲娜家族的主人和《油画》杂志最大的私人股东的那个她来说。
伊莲娜小姐必须事事都尽可能的考虑周全。
安娜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却又清晰的明白,这世界上的许多事,从来便都是希望越大,失望,便也有就越大。
刘子明希望曹老师门应该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在其中。
伊莲娜小姐何常不希望卡拉奶奶的这件事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在其中呢?
恰恰。
她自己就是能影响事件走向的那个最关键的人,她的态度甚至是最大的“杂质”。
“真是薛定谔的猫。”安娜在心中轻轻念道。
薛定谔的盒子里关着薛定谔的猫,在盒子打开之前,这只猫处在既生又死的叠加状态。
同样的盒子,也摆放在安娜小姐的身前。
盒子的“猫”正处在既真又假的叠加状态。
当安娜去打开这个盒子的时候,她希望它是真的,那么盒子里就会一只胖胖的大猫含着尾巴眨巴着眼睛,看着它。
她认为这是假的。
这个盒子里,就会装着一团空气。
正因为如此。
安娜对打开盒子这件事,变得慎而慎之。
她的心中波涛翻滚,在机场里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都没有尝试通过论文上的通讯地址,像古斯塔夫博士一样,去联系顾为经和酒井胜子。
她先收集了很多相关资料,并决心先自己跑去仰光,在教堂的原址上看上一眼。
这些决定连艾略特都没有通知。
要知道,艾略特小姐才是负责这些事情的“工作秘书”。
并非伊莲娜小姐怀疑是从女秘书那里泄漏走了消息,而是,安娜在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处理这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管家先生更加值得信赖一点。
可现在。
她意识到,飞去仰光还是太醒目了。
如果这篇论文真的是为了“投安娜所好”而写出来的,那么,她这一飞,落在有心人眼中,就会知道,自己已经上钩了。
怎么办呢?
半分钟以后。
安娜睁开了眼睛。
“去吧,阿德拉尔,您说的对,我是要飞一躺仰光,但可以等到画展中间没有采访的休息日去,这段时间应该够筹备安保团队了。”
她朝管家点点头。
“明智的选择。”阿德拉尔先生长出一口气。
“奥古斯特看上去脖子有点不舒服,别用尼龙的了,给它换一个编织的。”女人吩咐到。
“还有,帮我去询问一下《亚洲艺术》的编辑部,他们第一次收到论文相关的投稿是什么时间,要精确到具体日期。然后把不同的论文版本都给我一份。”
管家没有询问“若是《亚洲艺术》不愿意透露消息怎么办?”这种蠢问题。
用不着。
做为一家总部在瑞士的期刊杂志社,它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伊莲娜家族的小要求。
要是倒退一个世纪,伊莲娜家族就是欧洲艺术世界的主君。
这事儿甚至比给奥古斯特换个编织的项圈还要简单。
“明白了,准备飞机,筹建安保团队,给奥古斯特换项圈,还有……给《亚洲艺术》的办公室发封邮件,我会一一去做的。”
管家点点头。
他道了一声晚安。
“等等。”
他临出门的时候,有被身后伊莲娜小姐的叫住了。
“谢谢您,阿德拉尔,这让我想到了那些从前的日子。”安娜轻声说道。
“我也一样,小姐,这是我的工作。”
管家先生笑了笑。
他推门而出。
关门的声音响后,安娜重新拿起手边的论文,又看了看旁边酒井胜子的照片。
“嗯。”
女人下定了决心,在正式见面前——
她,将以树懒先生的形态出击。
在伊莲娜小姐打开手中的盒子之前,树懒将用她的小爪子在包装上戳个小洞……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猫。
喵!——
“喵!”
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2023年7月10日,星期一。
七月的第二个星期一。
今天上午新加坡双年展开幕式刚刚结束,老杨却没有出现在滨海艺术中心的现场。
老杨又一次晃着小肚子来到了国际机场。
他没有去贵宾通道,而是在接机区找了个位置坐下,将一个大大的纸板放在旁边,从怀里拿出折叠屏手机,“啪!”的一声折开。
老杨率先对着屏幕端详了一下自己今天的姿容,满意之后,在手机的左半边打开《油画》的app,右边打开微信读书,选择了一本《威尔·罗杰斯的幽默之源》继续看。
他一边如饥似渴的修补着自己破碎的笑话之魂。
一边在网上手指如飞的和人激情对喷。
还时不时的抬起头来,望两眼国际机场航班起降时间价次表。
三线程同时操作。
溜到不行!
下午3:00刚过,当一架狮航的客机刚刚降落,滑入泊位。
老杨就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放回兜里,拿起旁边那个龙飞凤舞的写着汉英双语「艺术家·顾为经」的大牌子,就小跑的往接机通道里冲。
这个点。
这个编号为3c通道的游客不是很多,商务舱和头等舱的游客能优先下飞机,自己接的人应该马上就会出来。
果不其然。
没过多久,便有拖拽行李箱和皮鞋小跑的声音从通道里传来,还能听见“喂,喂,喂”的叫喊声。
这么急切?
老杨心中暗笑。
“看来,虽然迟到了,他还是着急见咱杨老哥的嘛!”
老杨深深的吸气,挥舞着牌子,准备上前致以最热切的问候与欢迎。
然后。
他便看到一个步伐拽的跟二五八似的胖猫,翘着尾巴,从机场通道里晃悠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