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原来如此。”侯君集没听懂,视线转移到了自己的手下。在几乎无伤速通了耶律部落以后,这些士兵就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他们在讨论什么?”侯君集小声问李明。
“事后诸葛亮会。”李明解释道:“在战斗后,战士和军官们一起讨论,反思总结上一场战斗的经验和不足。”
“哦?”
侯君集觉得这个制度很……高情商地说,“有创造力”。
一群大字不识、连个队列都排不灵清的大头兵,能总结出什么经验——若是过去,他肯定会这么说。
而在亲自指挥了李明调教出的新兵、亲身体验了一把如臂使指的快感以后,老侯还是忍不住问:
“你们能总结出什么经验?”
刚才的战斗,他都不愿意称之为战斗。
赤巾军还没用力,胡人就倒下了。
这还能总结经验不足,就有点硬做文章的意思了。
“回将军,刚才的战斗确实暴露了很严重的问题。”一位战士立刻起立,十分严肃地汇报。
侯君集好奇地扬起眉毛:
“哦?说来听听。”
那位战士认真地说:
“刚才在密林中的战斗,令旗常被遮挡,导致下面收不到上级的指令。
“敌人弱小时,这问题还不明显。但如果刚才遭遇的是强敌,恐怕会酿成恶果。”
侯君集听得都惊呆了:
“有这般见识,你以前做过校尉?还是……”
“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那位战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李明微笑着凑上来:
“如何?别看不起基层士兵的智慧,打仗这门营生关系他们的生命,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其实个个都精明着呢。”
“确实……”侯君集仿佛还沉浸在震撼之中,长久地摩挲着络腮胡。
这士兵还真问到关键了。
真实的战场十分混乱,当双方绞杀在一起时,就很难传达命令了。
而若令旗、烽烟再被遮挡,那就等于掉线了,上级无法指挥,只能让部队各自为战……
“看不见,那总听得见吧?”李明抱着胳膊说道。
这倒是给了侯君集一个启发:“击鼓进军,鸣金收兵,这是从古至今都在用的惯例……”
“如果不只是进军和撤退,连同冲锋、暂停、变阵等复杂指令,也用鼓乐来传达呢?”李明进一步演绎:
“我们组一支军乐队吧。”
侯君集仰头思考着:
“以声音辅助令旗传达命令,在混乱的战场上,确实能让指挥更有效率。可这需要长期严苛的训练,否则反而会加剧指挥的混乱……”
“总得先试一试,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李明招呼着耶律可汗豢养的那几个乐人。
“你们会吹拉弹唱吗?”
“没问题!”因为刚分到土地,那些乐人个个热情高涨,现场给两位首长来了一段。
“嗯,还挺好听。”李明满意地点头:
“不过要换上我们大唐的曲子。”
…………
数日后。
张俭放下手中的书信,端详着面前的孩子,仍然有点难以置信:
“公子的意思是,李明殿下是被逆贼慕容燕所陷害,被迫上山,组织民勇抗击反贼。
“现请末将向朝廷修书一封,为殿下辩明,澄清朝廷可能的误解?”
长孙延沉稳地点头:
“正是如此。殿下所为皆为大唐,但形势紧急,难免有些不太合流程的便宜之举。
“现在,殿下终于打通了与营州的驿路,立即遣我送信,向陛下、向朝廷表明心迹。”
“嘶……”张俭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皮肤黝黑、神态镇定的小大人。
印象里,长孙家的子弟,似乎都是些金玉其外的绣枕头啊……
长孙延自然看出了对方的疑惑,冷静地对答:
“张都督若想核实,那请自便。只是时间紧迫,若因此导致朝堂发生难以逆料的变化……”
“末将立刻给长安写信!”张俭擦了擦汗,补上一句:
“营州军将进入平州,助殿下平叛。”
长孙延立答:
“平叛这种小事,就无需烦劳都督了,殿下即将彻底清剿慕容燕的势力。”
快把“别来摘桃子”写在脸上了。
张俭眼中的疑问更重:
“你们难道……不知道?”
长孙延一愣:“不知道什么?”
“你们难道没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三脚猫家丁,而是套上唐甲的高句丽正规军吗?”
“没发现,反正都是一样的痛揍。”
“……”
张俭人都麻了。
虽然就在隔壁,虽然收到了亲笔信,但他忽然感觉平州的情况好像更扑朔迷离了。
李明殿下,到底在平州做了些什么啊……
“有问题吗?”发现都督突然不吭声了,长孙延提醒一句。
张俭迟疑了一会儿,道:
“恐怕,末将难以遂殿下的愿。
“因为营州军奉陛下之令,刚开拔赶赴平州。”
…………
“长安那边在干什么,一会儿让我们营州按兵不动,一会儿又让我们进军平州的……”
张俭的副将、营州游击将军薛仁贵,率领营州精锐尽出,向西支援平州。一路上抱怨连连。
不但长安的指令反复,连战略目标也定得极其拧巴:
让他们营州军驱逐入侵平州的外敌高句丽。
至于“内敌”赤巾贼,诏书里只允许营州军防守反击,如果赤巾贼不惹事,营州军也不可挑事。
唉,被逼和山贼和平共处……薛仁贵有一种被逼良为娼、自己不干净了的屈辱感。
他多少也听说一些风声,说是那位他看不起的、只会承蒙父辈恩泽的李明殿下,正是赤巾贼现在的统领。
朝廷的这封诏书,坐实了这个猜测。
为了包庇一个瞎搞胡闹的皇子,陛下竟放任山贼不管,唉……薛仁贵心里气鼓鼓的,对李明殿下的成见更深了。
要是他知道,陛下让他们速速退兵回营州协防的诏书正在路上,他更得气吐血。
漫长的距离、模糊的情报、离谱的时差,可以让任何一位英明神武的陛下显得像一个沙陛。
行军到了两州的交界处,斥候们纷纷回报。
平州边境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内忧外患的困扰。
“高句丽人呢?藏哪儿去了?”
薛仁贵心里嘀咕,忽然发现了异常。
撒出去的斥候,少了几个。
是往北方方向侦查的。
薛仁贵望向北方的崇山峻岭,又望向南方的大海,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他现在部队的形态,就像一条向北方露出脆弱肚皮的长蛇啊……
“全军停止!”他果断下令:
“就地扎营,构筑……”
话音未落,北方传来喊杀声。
是高句丽的主力部队,像箭头一样,疯狂地冲向营州军薄弱的侧翼!
“不好,中埋伏了!”
薛仁贵嘴里一苦,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营州军正是行军的阵型,侧翼洞开。
若被拦腰截断,那就腹背受敌,前后不得接应了……
就在这时。
西部平州地界也突然有了动静。
一轮强劲的音乐响起,好像是一首很熟悉的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