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他们不管大唐,我管
李承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意识地纵马来到此处。
但绝非什么冥冥之中的天意。
秋狩与武才人邂逅以来,他一直刻意避开感业寺。
但今天,李承乾借着胸中的那股气,他就是要闯一闯此地!
他翻身下马,一瘸一拐地拾级而上。
老主持立刻带着一群尼姑跪在地上: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寺内还有其他施主在做功课,恐怕……”
李承乾当即拉下了脸,但立刻又缩了回去,温和道:
“孤对大唐的未来有些彷徨,听说此地求签祈福颇为灵验,特来求问一下江山社稷。”
只要念出“为了大唐”的四字真言,住持也没有借口继续挡着这位贵人了。
她寻思着感业寺里的“女施主”们,都是太子殿下奶奶辈的妃子了,便放松了警惕,恭敬地向内一拱手:
“敝寺残破,若殿下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
李承乾第一次走进了这座神秘的寺庙,几乎被太极宫遗忘的角落。
感业寺内部朴素而不朴实,简约而不简单,清幽而不清净,与皇室常去的其他寺院并无本质不同。
李承乾的奶奶辈妃子们正聚在一起,追忆着往昔炮火连天的峥嵘岁月,一见住持带着其他人来了,便装模作样地念起了阿弥陀佛,偷偷朝那边瞥一眼。
只见是一位长发飘飘、容貌俊俏的男装丽人。
这些前朝的妃子,并不太熟悉本朝太子的样貌,只当是当今圣上口味独特,选了这么一位妃子。
在闲言碎语了几句之后,她们继续津津有味地讨论起“今晚吃啥”这个究极哲学命题。
而在这些八卦的视线中,有一双亮晶晶的媚眼格外热切。
李承乾也感受到了这份目光,目不斜视地微微点一点头,便继续跟上了住持的脚步。
“不知殿下是求签、祈福还是研学?”住持问道。
李承乾略一倾首思考,望了望偏西的太阳,便礼节性地双手合十道:
“愿听师傅布道解惑。”
住持就像好不容易碰上正经学生的贵族学校校长一样,露出姨母笑,热情地向里一伸手:
“讲经堂在大雄宝殿后,请随贫尼来。”
讲经堂曲径通幽,堂侧还有数个分隔的小房间,用于面壁顿悟。
当然,因为感业寺的“香客”们身份比较特殊,没有修炼方面的需求,所以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不知殿下想听《华严经》还是《维摩诘经》?”
“怎么这里的经书也与别的寺庙无异,净是南朝开始就流传的陈词滥调?”
“请殿下恕罪,中原与天竺隔着葱岭,往来困难。只是听闻数年前,有高僧玄奘西行求法,正在归途。想必届时能有新的经书与殿下共同研学吧。”
“那孤也只能来年再与师傅讨教了。今日,就温故知新,将《华严经》吧。”
“善。”
…………
住持讲经结束,已是日落西山,正是天色晦暗、而油灯未燃的中间时刻。
“殿下若不嫌弃,敝寺也有一些斋饭。”住持敲着发麻的腿。
李承乾一脸如痴如醉:
“师傅高明,孤似是有些悟了……”
“讲经堂旁有面壁室,是冥想的好去处。”住持看看天色,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晚上吃什么。
李承乾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那劳烦师傅带路了。”
一进两丈见方的面壁室,李承乾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为了修行者能不受外界干扰地冥想,这里的墙壁很厚实,隔音非常好。
虽然只是个样子工程,为了让这里的“香客”们更有沉浸感,但该说不说,用料和建造上是一点也不含糊的。
“此地绝无人打扰殿下清修。那……”
“请师傅自便。”
住持如蒙大赦,和随侍的尼姑们一起,奔向饭堂吃饭去也。
李承乾就这么坐在独立的密室里,就这么等着。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
木门轻轻开了。
即使在昏暗不明的小房间里,他也一眼就认出了那双年轻、热切的媚眼。
父亲的才人,武媚娘。
武媚娘不再如上次见面那般拘谨,大大方方地入内,关好门,一脸狐媚子笑地问道:
“殿下怎么会在此处?”
在绝对安全的密室,李承乾终于能肆无忌惮地直视她,勾勒出一个并不输于对方的媚笑:
“姨娘又怎会在此处?”
虽然是冬天,但面壁室下铺着地龙,烤着炭火,非常温暖。
两个年轻人的脸蛋都红扑扑的。
这时李承乾才看清,武才人穿着一件夏季的宽松罗纱衣。
只穿了这么一件。
在暧昧的夕阳下,若隐若现。
“妾身在此,当然是为江山社稷祈福。”
“孤则是为大唐兴衰求卜问卦。”
“真是巧了,您与我都是为了大唐。”
两人志同道合。
…………
“殿下似有忧愁?”
“父皇……对孤不甚满意,责备孤对弟弟刻薄。”
“殿下恨‘那位’弟弟么?”
“不恨,那条小可怜虫也只是……被用作敲打孤的棒槌罢了,没了他,还有别人。”
“呵呵……哈哈哈!”
“你笑什么?”
“笑殿下胆小,以储君之尊,还怕这怕那的?”
“唉,你不懂。”
“政事之复杂,确实超出小女子所能。臣妾只知道——陛下大行之日,不就是殿下登基之时吗?”
“?!
“……
“嗯。”
…………
高句丽,平壤城。
荣留王高建武兴奋地来回踱步,等待平、营州前线传来的捷报。
高句丽建国近七百年,靠给大汉当狗起家,卖力舔了两百多年,终于趁主人衰弱时,狠狠反咬一口,撕下了玄菟郡故地。
接着,又向半岛侵袭,相继暴打新罗、收服百济,实力大增。
而高句丽的高光时刻,莫过于高建武……的弟弟当政时期,抵挡住了隋炀帝的三次讨伐,一时风头无两。
这个国家的野心被一次次喂大了。
在李世民横空出世时,高建武确实消停了一阵,一面佯装俯首称臣,一面观察辽东情况。
观察的结论是:早打、大打、打进攻战!
现如今,他的高句丽国占据了全面优势。
有兵有粮有内鬼,既占据平州地利,又把握调虎离山的战略主动。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高建武这边,营州都督府拿什么和我斗?
在得到营州军已经向西进发、增援平州的消息以后,他更是兴奋得合不拢眼,半夜醒来都要点灯看看辽东的地图。
仿佛那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辽东一取,他就可以进一步占领燕山防线。
等中原再乱起来,甚至可以展望一下燕山以南,大河以北……
高建武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可以a上去了。
不出意料的话,前线的第一份捷报今天就能传到平壤城……
“报!”
信使不失时机地传来前线的报告。
“如何?全歼出营的营州军了吗?是否乘胜追击?是否占领城池?”高建武强压着兴奋,把疯狂颤抖的双手放在背后,平静地问。
无耻偷袭,甲兵骑脸,怎么输?告诉他怎么输?
“呃……”信使一怔,恭恭敬敬地递上前线战报,一个字也没有多说,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高建武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接过书信,自言自语道:
“营州将是我大高句丽的核心州县,为了收拢民心、彰显我军神威,破城后只劫掠五天便可,七十岁……不,八十岁以上老人不得掳掠为奴。
“吞下辽东以后,本王是不是应该称帝呢?连败隋、唐,四方诸国就算不服也得服吧。”
他一边琢磨着“怀柔亲民”的政策,畅想着大高句丽帝国的美好远景,一边拆开战报。
草草瞄了一眼,却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全文都是“平州”,营州只字不提?
主战场不是应该在营州吗?
文吏草率,写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