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件事过后,不管有没有刺杀成功汉王,你不再是东夷城的剑庐门徒。”
王十三郎憨厚一笑,拿起剑匣,向着四顾剑磕了好几个响头。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剑庐。
云之澜看到王十三郎轻而易举,便将剑匣拿到手,面色有些扭曲起来。
或许王十三郎不知道,但是其他剑庐十三门徒可是一清二楚。
这剑匣乃是下一任东夷城主地信物。
他云之澜为东夷城呕心沥血,不惜耽误自己修行,也在处理东夷城的杂事。
结果现在剑匣就这么轻松被木讷寡言的王十三郎拿到手了。
看这家伙的神色,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其中的含义。
四顾剑看出了云之澜的异心,冷哼一声。
剑庐的宝剑不断颤动,发出无数低吟。
“我还没死呢!有什么心思,等我死了再说。”
云之澜连忙低下头颅,面色苍白如同金纸,不敢再表露任何想法,只是眼神中的不甘,已经浓郁到了极致。
王十三郎抱着剑匣,如同流浪汉一般,一路坐着商船,向着新儋州港赶去。
“啧啧……没想到儋州城那群土鳖,现在也有阔起来的一天啊。”
肥头大耳的北齐商人啧啧称奇,打量着身下的双层商船。
“别羡慕了,要是你家乡能出一个汉王,举整个东山路之力扶持儋州,那个州郡也一样。”
酸楚楚的南庆商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庞大儋州港口,眼神有些嫉妒之色。
王十三郎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这两个商人。
再过几年不是快要打仗了吗?
为什么两国商人还相处地如此融洽,而且还一并来到了汉国领地。
“小子,看你在船上一天多了也没吃东西,来这个给你。”
身上有些海腥气息,不过分外热情的中年男子,将怀中的铁罐头递给王十三郎。
罐头不过拳头大小,全身铁质,印刻着儋州出品的字样。
王十三郎拿着罐头,有些茫然,这东西怎么吃啊!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起来,掏出小刀,将罐头撬开。
腥辣之味从罐头传来,里面全是腌制好的鱼块,涂满了辣椒。
“这可是我儋州专有的特产,要不是快回家了,我也舍不得将这东西给你。”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再递给王十三郎一张粗面饼子。
北齐商人,南庆商人看到这个罐头,面面相觑,颇为嫉妒开口。
“汉王对儋州真的好啊!不仅全力修建儋州,还把内陆三大房的丙坊安置在儋州。”
内库三大坊,丙坊负责生产布,纱布,铁器等生活用品。
儋州有着丙坊,大量生产生活用品,罐头产品,卖到整个天下。
而各种原材料,又从整个东山路获取,为了顺利,船舶修补行业也在迅速发展。
这位儋州男子听到两人的嫉妒色彩,不以为意,乐呵呵笑了起来。
“我带鱼罐头,是因为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了!要是赋税沉重,怎么买得起罐头。”
闻听此言,北齐和南庆商人沉默了起来。
北齐三税一的昂重赋税,连吃饭都是问题,更不用说买罐头吃肉了。
至于南庆虽说好一点是五税一,问题是庆帝已经丧心病狂,再次增发了第二次国债啊。
王十三郎看着三人,将鱼块倒在饼子上,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他的确是有些饿,不过这是他修行的一种。
但是既然有人好意赠送食物,他也不能不接受。
只是王十三郎心中有些疑惑。
哪怕儋州乃是港口城市,如同居民也不见得,天天吃得起鱼肉罐头吧。
看着中年人的装扮,明显只是转运粮食的成员。
他为什么这么大方送给自己一张饼子,一个罐头。
不过这位中年男子给了王十三郎食物后,并没有继续攀谈的意思。
反而跟着北齐,南庆这两个商人聊了起来。
美好生活总是需要对比,或许汉国出立,还有大量不完善的地方。
各地到处有监察院,西厂探子煽风点火,策动南庆遗留的州郡太守造反。
汉国依然改变不了,总有贪污,草芥人命的事情发生。
但是对于最下层百姓来说,能吃饱饭,日子好过一点,那就心满意足了。
偶尔猛吃上一点肉沫,那就是盛世降临,明君在世。
新儋州港缓缓靠近,三人也停止了攀谈,收拾起自己行礼。
上百商人,水手卸货的卸货,离开的离开。
王十三郎默默抱起自己剑匣,下了商船,踏上新儋州港口。
这里不像三年前,只有经营几处停靠场所,杂乱无章,充斥着荒凉之气。
现在的新儋州港焕然一新,几十个停靠商船的船泊之处,热火朝天,在吏员的指挥下,井然有序。
王十三郎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恍惚。
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儋州城吗?
随后摇了摇头,用一路之力,供养一州之力,明显是很不明智的举动。
随后王十三郎抬脚,向着儋州城方向走去。
之前下了商船的中年男子,扛着一袋粮食,两眼含笑地盯着王十三郎。
王十三郎眉头微微一皱,要不是从这个中年男子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真气波动。
也看不出什么练武痕迹。
王十三郎都以为自己行踪暴露了,即将面临汉国高手的围追堵截。
缓缓从怀中掏出拇指大小的银子。
“一两碎银子,这大概够你的饭钱了吧!我还有事,不要挡我。”
王十三郎忍不住抚摸着腰中佩剑,他不喜欢杀人。
但是有人阻止他杀人的话,那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中年男子看到地上的碎银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带着有些凝重,终于开口了。
“我不要你钱。”
“你应该就是汉国工部尚书萧何所说,对汉王图谋不轨的武者吧?”
王十三郎沉默不语,只是轻轻点头。
他不至于连一个普通人都欺骗。
周围依然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叫喊声不觉。
不过只要一剑在手,王十三郎自信能让这个中年男子连话都说不出来,死在这里。
之所以现在没动手,不过是顾忌着一饭之情罢了。
中年男子听到清晰的答复。
以肉眼可见地慌了神,本地想要大喊大叫。
只是王十三郎的拇指已经轻轻放在了剑上,对他比了一个嘘声手势。
“能不杀汉王吗?他是个好人!”
中年男子语气有些哀求,甚至拿出外出五六天的酬劳,一袋百斤大米。
在天下动乱的情况下,粮价早就飙升到三两银子一石大米了。
不过对于一位武者来说,白斤大米的诱惑。
怎么比得上杀死大宗师的惊天声望,整个庆国,还有突破大宗师之法。
尽管王十三郎并不在意这三者,他只是想要完成对范闲的承诺。
所以他轻轻摇头,轻声开口。
“汉王好不好,我不清楚!但是他是霍乱天下的根源,要不是他也不至于天下诸国备战,民不聊生!”
现在诸国的立场下,汉王的确是个坏人。
因为他想要打破这些年来天下的平衡,一统天下。
最重要的是,突破大宗师的汉王,真的有能力完成这件事。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旦开战,王十三郎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中年男子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将大米抱在怀中,神色坚定了起来。
“我会阻止你!”
王十三郎冷漠地看着这个中年男子。
似乎是在说,凭什么?
就凭船上的一顿饭,或者说你自信可以在我出剑的时候,暴露我的身份?
可笑至极!
“活着不好吗?”
王十三郎默默按住了腰中长剑,十步的距离,足够他瞬间杀死这个萍水相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眼中露出一丝不舍,夹杂着追忆,吐出一口浊气。
“活着自然很好!但是要是像曾经生不如死的活着,看不到任何希望,似乎活着也没有任何意思了。”
看过光明的人,怎么能忍受在沉寂在黑暗之中。
腰中长剑缓缓露出一截剑身。
王十三郎放下怀中的剑匣,行了一个武者之礼。
尽管这个中年男子连武者都不是,正如鸡蛋撞石头一样可笑。
想要不知死活的阻止自己。
不过这是王十三郎对于对手的尊重。
也是给中年男子一段时间,让他思考,是否值得为汉王赴死。
“爸爸……”
衣服打着布丁的小女孩,站在港口上怯生生开口。
中年男子猛然一回头,不过眼神中露出一丝失望。
这不是他的女儿。
王十三郎轻声开口。
“回去吧!回家吧,汉王不值得你为他赴死,自古王侯权贵之争,本就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中年男子重新回过头来,脸上竟然露出神圣的光辉,坚定开口。
“值得!你要杀汉王,那就和我们有关系!”
衣服打着布丁的小女孩,欢喜跑进中年水手怀中,咯咯笑个不停。
中年水手脸上也浮现出幸福的笑容,将小女孩高高抱起,在天空中飞舞一圈。
“走喽,咱们回家!”
本应该打击中年男子赴死之心的话语,却让这位男子脸上前所未有未有的坚定。
回家,有汉王在的国都,他们才能有家啊!
中年男子喉咙鼓动,正准备大声开口,揭发王十三郎。
不知从何处的剑光窜进他的眉心之中。
王十三郎缓缓收回腰中长剑,沉思一会儿。
“勇气可嘉,不过有点蠢!”
的确是蠢,本来中年男子可以直接向官府汇报。
结果还要询问王十三郎。
本来中年男子可以带着这袋大米回家,但是他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发王十三郎杀手的身份。
中年男子眼睛失去了光泽,似乎是不小心一般,跌倒在地上。
满载而归的外出男子,背着粮食,拿着钱两,牵着妻儿之手,兴高采烈回家。
不过估计有一户人家,估计等不到他们的丈夫回家了。
这又是谁的丈夫,谁的父亲!
人流之中,有人发现了这个中年男子的异样,顿时惊慌开口。
“死人了!”
“又有武者潜入汉国,想要刺杀汉王了。”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之声,不过目光没有恐惧,只有愤慨。
谁想要剥夺他们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那他们死都要在这个敌人身上,留出一道伤口。
王十三郎穿着朴素,看不出气宇轩昂的武者形象。
他静静看着这群人们,目光中只有不解。
他并没有错啊!汉王不过三十多岁,成为了天下最年轻,也是最有潜力的大宗师。
只要他活着,对于整个天下都是不稳定的因素。
只有汉王死了,天下才会恢复平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