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我常和陈文锗讨论死亡这种事。”
周肆漫无目的地讲道,“陈文锗说,他对于死亡很恐惧,对于事物归于虚无感到悲伤。”“但就像我在医院时,窥探他人的痛苦一样,陈文锗一想到历史上那些伟大的先人们也会死去,他就觉得自己的死亡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周肆安慰道,“再说了,我又不是真的死去了。”
阮琳芮的情绪没有因周肆这乐观的回答而缓和多少,她注视着层层机械机构下所包裹的那枚珍贵的思维储存核心。
她鬼使神差地问道,“死亡的感觉会是什么呢?”
“就和入睡一样,”周肆回答道,“只是不会做梦。”
“这样吗?”
阮琳芮轻轻地点头。
……
周肆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非要让他对于之后的体验进行一个恰当的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在某个周肆都未察觉到的瞬间里,他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应该是黑暗……
不,这样的形容也不够准确。
真正正确的形容方式是,周肆上一秒还在与阮琳芮交流所谓的死亡是什么,但下一秒,他的便站在了一旁,而在周肆的身前,则半跪着另一位周肆……机械化的周肆。
它保持着半跪着的姿态,整个后脑完全打开,看向内部,里面的思维储存核心早已消失不见,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取走了灵魂。
周肆呆滞了片刻,用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他才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阮琳芮已经结束了置换工作,他的思维储存核心已被载入了斥候化身之中。
只是周肆对于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浑然不知,就像两部不同的电影,有人粗暴地将彼此的片段,直接剪切在了一起,没有任何过渡与转场,从一个故事里突兀地跳到另一个故事之中。
周肆简单地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斥候化身也算是武装化身,但操控起来,明显要劣于周肆许多……
等一等,劣于周肆?
周肆看着那个半跪的化身躯壳,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没有一个明确的用词来形容这具躯体,而是本能地将它称作“周肆”。
浸泡在容器中肉体残缺的周肆,半跪着失去灵魂的周肆,藏在斥候化身中准备行动的周肆……
一股诡异的抽离感与混淆感在周肆的心底蔓延,这种离奇的认同感不止发生在他的心底,还存在于他的言语之中。
“控制自己,周肆。”
周肆告诫着自己,身份的混淆确实是一个问题,但现在不是考虑它的时候。
自己需要暂时将这个问题搁置到一边,优先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但,周肆明白。
身份混淆这一问题如同一枚藏在心底的炸弹,它的引线早已燃起,只是不知何时,才会烧尽。
周肆仍在与时间赛跑,与上仙、与自己。
董渊问道,“你接下来的行动需要监察局辅助你吗?”
“不必了,”周肆摇摇头,“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引起上仙的注意。”
说完,他看向李维陨,请求道,“但我需要一辆车,载着我快速移动。”
“好的,”李维陨当即转身离开,“我在停车场等你。”
周肆来到半跪的“周肆”身前,神情复杂地审视了片刻后,他再次看向董渊。
“董局长,你能确保大家的安全,对吧?”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董渊明白周肆的言下之意,“因这个案子而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那就好。”
周肆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阮琳芮则无比迷茫地看着周肆。
自周肆困于容器之中后,阮琳芮便总在思考一些事,一些毫无意义,但又在她脑海里萦绕不绝的事。
也许是一连串事件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一种强烈的虚无感将她完全捕获。
阮琳芮不愿意说,但她心底里明白,自己仍对周肆留有感情,可这份感情是该寄托在周肆的残躯之上,还是寄托在周肆控制的化身躯壳之中呢?
人们的爱意、思念、情感等等,所有感性的一面,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抽象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具体的载体。
那么阮琳芮对于周肆的感情,该寄托在哪个载体之上呢?还是说,像所谓的柏拉图式爱情一样,寄托在周肆的精神上,那道穿梭在诸多躯壳之间的意识?
这种矛盾奇异的感觉令阮琳芮不知所措,试图寻找一个答案,却也无人应答。
在周肆快要离开屏蔽室前,她再也忍不住,大声问道。
“周肆,你觉得一切的终点是什么呢?”
阮琳芮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但就像本能一样,抛出一个玄奥的问题。
“迷宫。”
周肆头也不回地应答道。
“一座巨大的,足以吞食所有人的迷宫。”
周肆消失在了走廊中,但他的声音仍在阮琳芮的耳旁回荡,他的躯体仍半跪在她的身前。
“我走不来,你也走不出来,没有人能走出来,无论我们多么努力,穷尽一生,也仅仅是在这座庞大的迷宫里打转罢了。”
阮琳芮沉默着,反复地深呼吸,慢慢地将双手捂住脸庞。
悲伤莫名地从她的心底溢了出来,更令阮琳芮难过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因什么悲伤。
周肆坚定地大步向前,摒弃掉脑海里的所有杂念,他摊开自己的掌心,那里正有着一枚电子铭牌。
这是季思玲留给他的遗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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