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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先让他声败名裂(两更合一求月票)

西风卷落叶。

直到被吹得浑身透凉,冯正彬才回过神来,他不知不觉在塔林里站了很久。

阳光被云层挡了,天色暗了不少,似是快要下雨。

冯正彬暂且按下了对功德簿与往生牌的日期的惊慌,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那厨娘的状况。

急匆匆往正殿方向赶,半道遇着僧人,他也顾不上行一佛礼。

赶到先前添功德的大殿,冯正彬顿住脚步,理了理仪容,如此让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略平稳些。

记录功德的大师正与知客僧说话,见冯正彬进来,他客气行礼。

冯正彬却问知客僧:“先前寺中见到一位老妇人,觉得十分眼熟,她作居士打扮,戴了根簪子,身形微胖……”

知客僧答道:“今日有几位上了年纪的香客,贫僧不知施主说的是何人。”

冯正彬问得急,因此他并未听出这是僧人的回绝托辞:“她可能是定西侯府的,侯府的表姑娘是不是也来了寺里?”

知客僧敛眉:“来往皆是佛前信徒,贫僧不认得世俗贵人。”

一听这话,冯正彬反应过来了。

除非一看就是彼此熟稔,否则寺庙不会随便透露香客身份。

况且,他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询问闺阁姑娘的行踪,简直可疑至极,知客僧怎么可能告诉他?

嘴角一抿,冯正彬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尽量和善无害些。

以他的阅历能耐,他能立刻编出一番合理的故事来,即便不能从知客僧口中问到状况,但起码不会让人越发质疑他。

可他正要开口时,嗓子却忽然卡住了。

外头下了雨,除了佛前的蜡烛,大殿光线不明。

在晦暗之中,高大的菩萨造像的上半身几乎隐在了黑雾里,垂着眼看世人,看得冯正彬半边身子僵得一动不敢动。

这大殿两侧还供奉了一百零八座罗汉像,一百零八双眼睛仿佛也都落在了他身上。

心虚如冯正彬,哪里还有勇气在这里编造什么鬼话?

他甚至连仪态都顾不上了,踉跄地跑出大殿去。

雨幕拦住了他的去路,身后是大殿里的庄严宝相,眼前是遮挡视野的大雨,冯正彬只好沿着长廊绕行,狠了狠心冲进雨里,往山门方向去。

雨太大了,冯正彬又闷头跑,因而他并没有看到,偏殿那儿有七八位香客避雨,其中就有他想要问的厨娘。

闻嬷嬷看着他离开,又撑伞去了禅房。

阿薇坐在里头,面前摆着翻开的往生牌册子。

让闻嬷嬷引冯正彬去塔林时,阿薇就寻了昨日的知客僧,说她不好全然劳烦僧人替她找寻,想着今日有空,便再来寻一次。

知客僧当然没有拒绝,为她备了茶水。

她摊开的那页,正是姑母与年年的。

“姑娘,”闻嬷嬷道,“他走了。”

阿薇颔首,将面前的册子翻过一页。

闻嬷嬷上前,被雨水沾湿了的袖子轻轻擦过纸面。

厨娘的手最有分寸,下料不多不少,只留下一个肉眼隐约可见的印子:“放一会儿,出太阳时晒一下,就没有了。”

只为给冯正彬添事,阿薇并不想毁寺中物什,确认妥当后,她没有合上册子,起身与闻嬷嬷往外走。

伞面不能全然挡住雨气。

进了大殿,阿薇面露愧疚,与那知客僧道:“刚才嬷嬷与我拿东西,袖子不小心擦过了册子,她那袖子有些潮,册子上留了印子。

幸好沾到的地方是留白处,没有墨,我仔细擦过了,应当不会坏了册子。

但也是我们做得不好,不能隐瞒,便过来与大师讲一声。”

“贫僧知晓了,”知客僧见她懊恼,喜她坦诚,便提了一句,“刚才有一位施主向贫僧打听两位。”

阿薇佯装讶异。

“是位男施主,又问两位施主是不是侯府出身。”知客僧斟酌用词。

他只说事,不问状况,点到为止。

阿薇轻笑了下:“多谢大师提点。”

雨大便不着急走,阿薇见那功德簿摆在一旁,“顺手”翻开,一页页看。

看顾功德的大师见状:“施主……”

“啊?”阿薇茫然抬头,又反应过来,“是不是不能随便翻看?我就是喜好书法,喜欢看别人写的字……”

她越是懵懂样子,大师越不好严厉拒绝。

阿薇在他温和缓慢的“还是莫要翻看”的话语里,又顺手翻过一页。

正正落在冯正彬写的那一页上。

“我手太快了,”阿薇嘀咕着收回胳膊,视线却凝在字上,轻声点评着,“这字真不错,咦?奇怪,我在册子上见过这位,好似忌日不太对?”

听她这般说,两位大师严肃起来。

“就是这个名字,我记性不差的,”阿薇道,“我擦水印时,正好有一页就是这位夫人的名字。”

供奉往生,生辰忌日都不能出错。

知客僧闻言,急匆匆去禅房那儿查看,回来之后面色亦很深沉。

名字、出生八字都能对上,若天下真有这般巧事,这两位可真是太有缘了。

况且,她们还有另一个相同点——离世时腹中怀有胎儿。

前后相差几天的忌日,不像是不同人,更像是记忆错了。

大师道:“那位施主书写时出错,改了一张。”

闻嬷嬷念了声佛号:“母子蒙难,太可怜了,求一座往生牌位,若是弄错了时辰,就白费了,还是得寻了那位施主,请他确定一番。”

功德簿上,没有留下名姓。

知客僧道:“正是与贫僧打听两位的那施主。”

“可我们也不晓得,”阿薇想了想,道,“他添了三百两,应是银票吧?不如去钱庄打听?”

意见给了。

由她动手的部分就暂告一段落。

雨势小些后,两人离寺下山。

城里的雨不比山上大,但带来的寒意一点不少。

敞着正屋的门,大躺椅挪到了门边,陆念躺在上面,盖了一张皮子。

她没有睡,一直看着秋雨顺着屋檐连帘,眼神通透,却也涣散。

阿薇与闻嬷嬷不在,春晖园里一时也没有人敢上去劝她莫要染了寒气,只青茵几次从厢房探头,犹豫要不要去劝一劝。

最终,青茵还是鼓起勇气:“姑夫人,雨气重、风也大,您当心身子。”

陆念没有理她。

青茵又道:“您若是着凉病了,表姑娘会担心您的。”

提到阿薇,陆念的眼皮子动了动,涣散的视线渐渐凝起来,落在青茵身上。

“她幼年爱雨,”她语速比平时慢许多,“但她身子羸弱,我不让她看雨。雨气重吗?我倒觉得还好,蜀地待了那么多年,你们都不晓得吧,那边湿气特别重,每天都朦朦胧胧的全是水气……”

青茵不了解,对所谓的蜀地也就只晓得“很远”。

原来,远不仅仅是往来不方便,连气候都与京城浑然不同,其他不同的地方应当还有许多吧……

姑夫人哪怕以前京中名声不怎么样,但也是侯府贵女。

青茵不晓得旁处,却清晰地知晓侯府丫鬟是什么生活,主子又是什么生活。

这么想着,她不由觉得,姑夫人当年远嫁当真太苦了。

女儿家好难啊。

姑夫人这样的出身,一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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