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纳斯没看过原著,所以看不出太多变化。“确实没变,好像只有一些细节的改变,兰奇和休柏莉安的表演也都还没变化。”
辛诺拉也在找着不同。
截止目前为止,剧情都只有一些微小的变化。
例如管家先前开幕并没这么多的台词。
“没关系安塔纳斯,即便我们看过原著也不知道后面的剧情会怎么演,所以你大可以观看,能看懂的。”
辛诺拉给安塔纳斯讲道。
“艾比盖尔既然是为他们量身修改了剧情,就说明艾比盖尔都相信他们一定能演好。”
两人边细声聊,边静心欣赏。
十多分钟后,第一幕就结束了。
舞台的场景切换,魔族总督已然与管家交代好,带着半魔女踏上行程,来到了魔族的学院,也就是半魔女坚称与总督有过共同回忆的地方。
恶魔学院的走廊看起来古典而又华丽,光线昏暗,充满了古木的香气,已然被布置出时间深处的魔力朦胧感,远处道路的尽头似乎永远都被黑暗吞噬,唯有深不可测的神秘。
就在这走廊上,不知从何而来的音乐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夹杂着嚎哭歌唱,缭绕在总督与半魔女身旁,如同被奏响的追逐与逃亡序曲。
即便这恶魔学院的景象会让人类观众感到略微惊悚诡异,舞台上的兰奇和休柏莉安神色仍旧平静,就像他们本来就是恶魔,丝毫不会觉得这所学校有何危险。
“你说,这里能唤起我的回忆?”
总督将信将疑地问着半魔女。
他答应半魔女仅仅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打扰,直至此刻他也完全没有要相信半魔女所说的“有谁诅咒了他所以他才会失去关于她的记忆”这件事。
他坚信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半魔女,怎么可能在这里和她当过同学,甚至还喜欢上过她?
深色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绘着金色花纹,两人站在妖花图纹的地毯上,一扇门前。
周围的墙壁全是诡异的肖像画和镜子,仿佛在看着道路上的学生一般。
“对。”
半魔女坚定而得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里也没有留下我们的照片,你何从证明我们一起来过这间音乐教室。”
总督盯着这间门牌为音乐科目的大型教室,问半魔女。
“你看,音乐教室里满是幽灵呢。”
半魔女只是摇了摇头,用念动力般的魔法推开了被禁封的教室门。
当教室的投影在舞台上展现时,内部景象也涌入观众的眼帘,相比起阶梯教室,这里竟更像是一座宽阔的大剧院。
装饰华丽的灯饰,红色绒布的座椅,还有那庄重的舞台,像极了伊刻里忒歌剧院的倒影。
也是同一时刻,空气变得极为压抑,趋近凝固,走廊上的温度因阴气而骤然下降,声音封闭的场景里回响起了泣血般的凄厉哀嚎。
仿佛从另一个维度穿越而来数不清的虚幻身影出现,它们的身影重迭在一起,无法分辨个体,和合唱团一样,不断回响的声音让半魔女都不禁捂住了耳朵。
“你知道这是我曾经一手造成的?”
魔族总督望着这地狱之声般的教室,一点也不关心半魔女,并没有感到难受也没有害怕。
这些幽灵看到他时,感到了害怕,不敢来侵扰他。
“对,当时还有我在,所以他们看到我时,也会怕我。”
半魔女往教室里的方向走了一步,幽灵看见她霎时开始往后退,对她保持着等同于总督的恐惧。
“……”
魔族总督皱起了眉头。
他似乎发现了问题所在。
在他记忆中,自己是独自一魔造成的音乐教室灾难,而从那之后,这间教室就封闭了,可是从里面的魔族幽灵反应看来,这位半魔女同样也像是帮凶。
“这些幽灵不知道自己死了,唯有不断地歌唱。”
半魔女小姐说着。
但他们的反应一定真实,是最纯粹的本能与执念。
“好吧,那我初步相信你的话——我可能忘掉了你。但我仍然不能完全排除这是一场骗局,毕竟我确实想不起来关于你的记忆,我会和你调查下去,直到找到确凿证据。”
总督向半魔女说道。
“我们把一起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你会看到更多我们留下的痕迹。”
半魔女露出了笑意。
他们在魔族学校里探寻过往。
场景也逐渐来到了下一幕。
……
舞台上刮起了寒风。
这并非冬天的刺骨寒冷,而是仿佛在高山之巅呼吸时的清新冷峻。
场景到了一座荒凉破败的古堡内。
这是古堡一层的宴会厅,同时,又似一座古老的圣堂。
投影中,接近数层楼高的恢弘管风琴占据了整面后墙,音管有的直立有的弯曲,有的金光闪闪有的木色素雅,排列成不同的形状和层次,散发着无法言喻的神圣肃穆感。
彩绘玻璃制成的穹顶,被总督按开的灯光仿佛从天花板垂下的一片星河,照亮了富丽堂皇的深色石雕墙壁与地面。
大殿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占据着一张大气而宽敞的长桌,银色烛台早已不知熄灭了多久,长桌两侧褐色橡木雕刻而成的餐椅井然有序,难掩多年前曾经纸醉金迷、杯酌换盏的奢华芬芳。
“这里又有什么呢?”
总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嘴角飘着雾气,漫无目的地望着这里。
他记得此处,却想不起来任何关于魔女的记忆。
至此他已经不奇怪为什么魔女会知晓他曾来过这片古堡了。
她知道的事情很多,多得像她确确实实曾认识自己。
“你有感觉到这古堡里的诅咒吗?一走进就能感觉到身上不适。”
半魔女小姐问总督。
这里明显远比恶魔学校危险,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全然是因为有总督陪在她身旁,或者说因为他们曾经来过这里,任何凶险与患难都曾渡过,所以她无怵任何可能到来的威胁。
“这的确是一座被诅咒的城堡,其诅咒的术式为什么这么熟悉……”
总督将手放在了桌面上,感知着,
“难道我身上真的有诅咒,而且就是不知不觉中了这种术式?”
他自言自语。
或许是这种诅咒太过熟悉,而危害又没那么大,所以他竟一直都探查不出来,直到在感知到其他诅咒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可能有与之同类型的诅咒。
“我就知道按照你的天赋,肯定能搜查到自己身上的诅咒,先前只是你不信罢了。”
半魔女咧双手牵在身后,微微弯腰嘴笑道。
“抱歉……”
魔族总督那困顿的眼眸低垂。
他先前对半魔女一直的不信任,似乎伤害了一个曾真实亲近他的人。
“没关系啦,到时候如果你还是想不起我,我不会缠着你的,毕竟我只希望你天天开心。”
半魔女小姐开朗地说道。
“……”
魔族总督没有回答她。
他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能想起她,又或者如果真的想不起她,他能不能做到履行婚约娶她。
他此刻内心只感觉到了愧对。
“好啦,你情我愿的事,不要搞得像谁亏欠了谁,不如仔细想想解开诅咒的线索,只有这样,你才能想起我,不是吗?”
半魔女走近,抬起手想要轻抚魔族总督的脸颊,却在快要碰到的那一刻停住了,收了回去。
他们此刻的关系不复以往,她不想让魔族总督感到授受不亲与困扰。
“诅咒应该会解开才对,没有能持续这么久的诅咒,除非一直受到环境影响,或者被持续施咒。”
总督点了点头,喃喃道。
“所以?”
半魔女问他。
“所以一定是我们身边的魔族诅咒了我,想破坏我们家族的联姻,我们的调查范围可以缩小了,现在应该先回城里。”
魔族总督笃定地答道。
他们在山崖的城堡间搜寻完线索,准备好了回归。
接着他们又途径了许多地方,场景随着幕布和机械还有投影的运作,不断变换。
这是一场漫长的旅途。
又似他们人生的回顾。
或者是一次证明。
证明即便他会忘掉她数次,他又是否会再度爱上她。
直到最终幕,魔族总督和半魔女小姐来到了一座教堂。
……
观众席上,安塔纳斯几位大魔族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蹙眉凝神的表情无不沉浸进了兰奇和休柏莉安动人的演出。
一时间,他们完全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戏,还是总督与半魔女真正的爱情故事。
“不对呀,他们到了最后一幕了,还是没找到诅咒他们的凶手。”
浸在剧情中的辛诺拉恍然醒悟。
原剧情的这里魔族总督和半魔女小姐应该在打魔族大公了,也就是诅咒他们的元凶。
但是被艾比盖尔修改的新剧情里,他们仍旧怎么都解不开谜题,不仅找不到施咒者,甚至就像那个施咒者根本不存在一般,而是他们假想了一场魔界的阴谋。
现在舞台上的他们是处于一种放弃的态度徘徊到了这座黄昏教堂。
也是半魔女与魔族总督最后一个有着共同记忆的地方。
整个舞台颇为昏暗,只有聚光灯照亮了两人,忽明忽暗的调色光晕,令石柱间充满了黄昏时刻教堂的黯淡氛围。
随着魔族总督和半魔女小姐的到来,音乐便以一连串深情的钢琴独奏拉开序幕。
舞台上的两位演员好像慢慢沉浸进去了。
他们不再像是兰奇和休柏莉安两个排练着话剧的演员,而是变成了真正探寻着秘密的总督和半魔女。
“我看不懂呀,我看不懂。”
安塔纳斯如果得知后面还有许多剧情,或许会释怀,可辛诺拉突然告诉她这就是最终幕了,她只感到有些猝不及防。
直到看到时间,才发现这出排演已经快过去两小时了。
她不禁望向普拉奈和冰雪魔女。
冰雪魔女仍在专注地看着舞台,像丝毫没能听见辛诺拉和安塔纳斯的小声议论。
而普拉奈则是叹息。
普拉奈好像已经看懂了剧情的伏笔。
就像舞台上,兰奇和休柏莉安看着只有他们能看到的接下来的台词,应该很快也要找到真相了。
“普……”
安塔纳斯想问普拉奈,但又止住了声音。
她知道普拉奈不会随便剧透给她,而看了这么久的歌剧,应该由她自己来看完。
舞台的黄昏教堂里。
无论季节怎样百般变化,在这片山崖花海上的老教堂里总是温和宜人,夕阳的余晖透过石柱,微风升腾起清新空气与淡淡花瓣。
而歌剧的男女主角,就在教堂的尽头。
“为什么……”
魔族青年似乎很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何找不到答案。
“我想,这一路上大概我已经明白了。”
半魔族的贵族少女还是穿着那身洁白的连衣裙,就像不惧冬天的寒冷,手捧着刚才沿路摘来的花朵。
她面带着浅浅的微笑。
“你明白什么了?”
总督抬眸注视着眼前的魔女。
想从对方的眼里读到答案。
他在那琥珀色的瞳孔里读不到半点不甘与失落,有且仅有的只是释怀,以及一点点快要和他告别时的伤感。
他不知为何,自己此刻看到少女的这眼神时会心生惧意,明明他们不过是刚刚认识不到数些时日的同伴,难道这一路上,他已经潜意识里完全相信了对方吗?
“你好好想想,仔细想,仔细想,你一定能想明白。”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提醒着总督关于他们沿途找到的记忆落痕。
舞台上钢琴弹奏的旋律悠扬而轻柔,音符如泪滴般淌过心间,呼应着歌剧中时代的悲欢离合,左手时而沉稳有力,时而轻柔如絮,仿佛在暗示命运的阴晴不定。
“……”
总督睖睁着双眼,恍然若失地看着她。
他就像想不明白,或者是不愿意想明白,选择性忽略了很多疑点。
一幕幕旅途中发生的过往在他脑海中划过,就要让锁住真相阀门的锁链浮现裂痕,直到砰然断裂。
那些一路上听到的声音也开始再度在他耳边回响,震耳欲聋。
“——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
半魔女小姐告诉了他答案。
这是她在恶魔学院音乐教室外向总督说过的话。
幽灵并不会知道自己死了,除非有别人告诉他们,或者通过暗示让他们察觉。
“……”
总督的眼里看着泪光,错愕地看向半魔女。
旋律开始急促而强烈,一波又一波,似在诉说人物内心翻涌的情绪和无法言说的苦痛。
与此同时,低音区弹奏出厚重的音响,不时加入戏剧性的提琴和弦,给人以山雨欲来的压抑感,音乐直白而真挚地揭示了战争年代的残酷,生命的无常,爱恨的纠葛。
总督的思绪万千。
房间里,管家就像没能看见半魔女,仅仅是盯着椅子的方向,全场没与半魔女有一句互动。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时常伴随着寒气。
那个诅咒自己的魔族,一直就像在他身边为他施加着诅咒。
原来。
半魔女其实是只有他能看见的幽灵。
“其实是我,在下意识地诅咒你吗……”
半魔女好像也想起来了过往。
原来她已经死去了。
或许是死前,她最大的愿望是可以让总督忘掉她,不要伤心,不要再执着于她,这股心愿不小心变成了执念与诅咒,而不小心化为幽灵的她却浑然不知,傻傻地陪在总督身边,还期望着他哪天能履行与自己的婚约。
“不,不是,你别乱想,先跟我回去,明天我们继续找是谁诅咒了我,肯定是哪家的权贵想阻止我们联姻。”
魔族总督难得慌张又故作镇定般地讲道。
“……”
魔女小姐先是愣神,随即笑着缓缓抬起了手,想要触碰那不可能碰到的总督。
她的笑容带着些许宠溺,也有些许悲怜与无奈。
“我的本意就是让你放下我。”
半魔女小姐对魔族总督不舍地说。
“你说……什么……”
魔族总督声音僵硬,像根本不懂。
“想起来吧,我不会再诅咒你了,继续停留在这里,你就无法向前,开始新的生活。”
半魔女小姐在他耳边轻柔地说着。
“不要说了,求你了!我不要回想起关于你的记忆。”
总督像一个赖床的孩子,多沉溺一秒也好。
“呼……”
半魔女小姐无奈地垂眸微笑,她也没想到自己曾觉得无所不能的挚爱会选择这样耍赖。
但她仍旧耐心。
滴答滴答,教堂钟楼的齿轮转动。
即将敲响黄昏的钟声。
她的眼睛像澄澈的天空晚霞一样美。
半魔女贴近总督,即便此刻无法被他真正抱住,她也想再靠近一点,像依偎着他。
“我想告诉你我保存了什么,在我的房间里写下了很多给你的信,但都没能给你寄出去。”
半魔女小姐自说自话了起来。
既然总督不愿意再开口,那么就只能由她来道别了。
“有时候我会爱上你的影子。”
“只要看着你,跟着你就好。”
“你给我的爱永远充满,你知道我心里只爱你吗?”
她细声诉说,像一个温柔的妻子。
“……”
总督沙哑的嗓子说不出话,更像不敢打断这可能听一句就少一句的话语。
该是时候放弃,他却开始不愿意。
想要抹除有关于她的记忆,反而愈发刻骨铭心。
他只感觉眼睛发酸,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跑上前抱住了这个先前不愿触碰的半魔女小姐。
直到这一刻,他却像与半魔女小姐处在异空间一般,无法触碰到她,他才真正没法再继续骗自己。
“哈哈。”
半魔女小姐忽而展露笑颜,看着总督笨拙地想要拥抱幽灵的样子,不禁被他的傻气逗笑。
当然这笑里也有几分欣慰。
“你终于愿意抱我了。”
她眼角溢出泪光说道。
“……”
魔族总督怔怔地看着半魔女小姐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容颜。
她也许就是那张他永生不忘的脸,是让他内疚的欢颜的痕迹。
她也许是那饥荒与野兽,也许是他每日进入天堂和地狱的轮回。
也许是他睡梦中的镜子,是细流中倒映的微笑。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直白与真挚。
哭泣时令人不堪多看一眼。
当靠近她的时候,他的心在颤动。
“如果你能感觉到我的心意,请答应我,在心里放下我,让我安心离开好吗?”
半魔女小姐望着总督,对他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
总督想开口,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如今已远在不再归来的声音彼岸。
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希望一切还能挽回。
“好了,不论如何我也该离开了。”
半魔女小姐摇了摇头,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不,我永远不会忘记你,除非你继续诅咒我,我才会遗忘一切。我愿意再重复一遍这样的冒险,我会心甘情愿地陪着你。”
魔族总督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再度扑了个空。
“这和梦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要停留在梦里了,这是假的。”
她问道,说道。
愁绪似乎无以复加之时,音乐慢慢平和下来。
旋律变得舒缓而温柔,如一缕阳光穿透阴霾,映照心灵。
离别曲调隐隐浮现,与主旋律交织在一起,象征希望和救赎降临世间。
那摇摆多变的音符,宛如黑暗中的一点烛光,映照出内心的微光。
黄昏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她的身影也被强光照亮,那纯白的颜色,就仿佛即将迎接她走上天堂。
“看来这一切对你来说还是太残忍了。”
她回眸时的嘴角只带着笑意。
“我不想远离,只想在一起。”
再无悲伤之意,像变回了和他最初相遇时那般,就连表情里都充满了活力。
“我……”
兰奇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总督的台词至此已经结束了。
休柏莉安观察着兰奇的表情,嘴角飘出少女的轻笑声。
“如果有一天神能再将我们指引到一起,任何人都不得拆散……”
然而休柏莉安还在继续地说着,
“届时请你再牵我的手,陪我一生。”
她的身影,慢慢不再有灯光笼罩,直至快要再看不见,融于黄昏教堂的漆黑中。
“……”
总督站在原地,泛红的眼眶在不断轻颤。
他眷恋着春天和煦温暖的阳光,就和她安静的陪伴一般,洒落在他身上,让他不断忘记过往的忧伤。
直到夕阳燃烧殆尽,才仿佛看到。
落花林中她模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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