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指触碰到这大纛的一瞬,他的眸子忽而一颤。
接着在他那温润的眸子表面,似走马灯一般,映出一幕幕色彩斑斓的画卷————
有上古之时,先民茹毛饮血,与野兽搏斗,战天斗地。也有山崩地裂,火山喷发,以致众生离乱,雨打飘萍,大威力、大恐怖驱使着万民匍匐向天叩首。
更有古炼气士吞吐凄风冷雨,参合天地造化,大战妖魔,举日升遐……
最后的一副画卷,
是众多的人们围在这杆大纛之下,纷纷以手指为笔,鲜血为墨,书写上自己的名字。
“¥@#%#……”
如同无数人在耳边呐喊,或是欢呼或是忿怒或是哀嚎,那上古的腔调语言许知秋自然无从理解。
却仍让他感受到一股古早蛮荒之意扑面而来,使他心神一阵恍惚。
口中不知不觉,竟脱口而出——
“苍生迹……“
——————————
“也就是说那天帝宝库,最终只有你二人进去了?”
“是。”
日月推移,移星换斗。
转眼数日后。
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前的那张石桌又是三人落座。
万剑一和水月将陆雪琪默写出来天书经文看了一遍,前者又把经文递了回来。
“此卷天书深奥非凡,但上下文缺失,非天资悟性奇高者不能领会,你且拿回去仔细参悟,假以时日必定修为再进一层。”
陆雪琪也没有说什么,默默接过。
她已将此次死泽一行的始末全都告知了二人。
其中当然也包括许知秋横压鬼王宗万毒门,殴杀玄蛇,并最终取得宝库灵药……
当然,陆雪琪没提她被强饮下那杯中灵液一事。
万剑一倏而感叹:
“看来这一趟,算我青云门白捡他的了。”
若非如此,此次死泽一行,怕是没几个弟子能活着回来。
“前有托人赠药一事,今又解了我青云弟子被围之险……”
水月目光沉凝,说着看向万剑一:
“青云与三一虽有旧恨,但名义上毕竟已经了结,如今我青云该当有所回应,否则恐让天下同道笑话呐。”
“你说的不无道理……”
万剑一思索着,忽的想起一事,对陆雪琪道:
“哦,有件事初定,你师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陆雪琪疑惑的看向恩师水月,却见其清冷双颊上竟少见涌上几分羞涩。
万剑一道:
“我与你师父大婚在即,我欲办得隆重热闹些,届时不单门内相请,还得邀请天下同道。三一是近邻,你说咱们该不该……”
闻言,陆雪琪眸子微微一睁,显然有些意外。
她思索了数秒,忽的又把视线抬起,眸光坚定且明亮:
“掌门若有此意,弟子愿去作那送柬之人。”
“……”
见她如此回答,万剑一和水月对视一眼,却并未有多少意外流出。
仿佛早就料到。
“呵呵,你这孩子倒痛快……”
万剑一摇了摇头,面露难色:“但此事说来,还真让我有些为难呐。”
因道玄一事,门内……尤其是通天峰,不少人都记挂着这桩旧仇。
若此次当真送帖子相请,必定遭门内非议甚至强烈反对。
万剑一不得不考虑这群人的情绪。
但作为掌教,视角总得放高一层。
毕竟,这确实是个与三一门缓和关系的绝好机会。
当今的天下正道,早不是当年三家鼎立的格局了。
焚香谷地位衰落,天音寺也逐渐有此势头。
除了青云门仍维持着昔日第一豪门的体面,但也不得不承认,当今天下正道格局超过一半的“份额”都已被修真联盟这尊庞然大物所占据。
而三一门虽然独立于联盟之外,却是更加不容忽视的存在。
青云门若想搞外交,就绝对绕不开三一。
……
对于此事,陆雪琪无疑是打心底里赞同和支持的。
这十年来,她不止一次想过“破镜重圆”。
当然,不止是宗门层面上的,更多的是个人层面。
此刻见万剑一迟迟没个准话,陆雪琪内心也不禁荡起了几分波动。
正要说话,水月许是看出了爱徒的心思,当即劝道:
“雪琪啊,你这些天也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此事还得容我和你万师伯再斟酌斟酌。”
陆雪琪还能说什么?
“是。”
说着起身拱手,向二人告退。
“誒等等。”
转身欲离去,可还没走出两步却被水月叫住。
她从石凳起身来到爱徒面前,伸手轻抚陆雪琪的脸颊,柳眉轻蹙:
“怎么脸色有些不对,可是受伤了?”
陆雪琪眸子一晃,
“琪儿没事,师父放心。”
摸了摸她的脉,水月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
水月的双眸却有些恍惚,仍是轻抚着她的脸颊:
“一晃多年,你也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说着说着,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光中,竟流露出一丝心疼:
“按说,你并未出家奉道,早该是成婚的年龄了,可惜……”
女子芳华,究竟能有多少年光景?
就算修士寿元绵长,就该当随意挥霍么?
她自己不就蹉跎了三百年最好的青春?
水月这番话,惹得陆雪琪身子一抖!
那双明眸中先是光彩照人,可接着不知为何,却又黯淡下来。
她转身离去,水月注视着爱徒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万剑一看出了毛病,不禁道:
“师妹呀……你又何必跟孩子多这一句话啊?”
“因为我愿意。”
水月丝毫不和万剑一客气,她脸上显然有些心疼,迟迟不肯移开凝望的目光:
“这孩子心里牵绊太多,很少自由。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变相告诉她我的态度。帮她剪去一些荆棘,好让她真到了那个时候……勇敢一些。”
…………
走下虹桥的时候,陆雪琪的心情也还都是恍惚的。
脑中不断回忆着当时在宝库中的场景,回忆着那份触感,以及那近在咫尺的气息。
她将那段记忆在脑中翻过来调过去,如一个反刍动物那般来回的咀嚼。
那从来清冷的绝色玉容上,不禁又泛上几分羞红。
不管是哪种,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陆雪琪的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笑意。
此刻四下无人,她小声说也不会有人听见。
于是——
“原来,你还惦记着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