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老鬼突然说,“河中尽是将死之鬼,最爱拉人替身,客要当心。”
人死后要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如此才能进入轮回。有的人心有执念,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不愿忘记前尘往事,这样的人死后就会被投入忘川河,日复一日受剥皮削骨、万虫噬心之苦,只为再看所爱之人最后一眼。
但有人来就有人悔,时间长了,或许是看透爱恨,又或许是再也无法忍受无休止的痛苦,总之那些鬼魂们悔不当初,不愿再受万般穿心痛苦,想去要胎。
如此,它们便会在忘川之中游荡,找人替身,本质上就是一种水鬼。
时谨礼含糊地唔了一声,看着船下的河水出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过了最窄的那段路,船尾的老鬼又站了起来,单手持竿,一下一下点着坚硬的山壁,小船逆流而上,不多时就到了山腰最高处。
时谨礼也坐了起来,他手中的剑将船前断崖照亮,老鬼点壁的动作一顿,挥杆拍他,示意他往下看。
时谨礼循着指示望去,这才发现崖下三尺冰冻,横插而出的冰棱架构出城市,数不清的建筑挨在一起,都是同样的颜色。
建筑群的上方,倒挂着一排又一排的冰溜子,冰溜子上都勾着破烂的脏衣服,随着呼呼寒风左右飘动。
巨大的透明寒冰中映着一个又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城市的中央以一块巨冰雕出与断崖齐高的神像,神像短脸阔口,剑眉倒竖,怒目圆瞪地看着脚下在风雪中赤|裸全身、负冰缓行的人影。
冰封的街道上、房檐上,伫立着身穿黑袄、抱剑而立的鬼差,它们一动不动,仿若雕像,碎冰碴随着风吹在它们身上,被袄子边缘的一圈短绒毛挂住,不过须臾便将黑色的袄毛染成白色。
负冰而行的鬼们偶有停歇,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无处不在的鬼差,甫一转身就听见铮铮剑响,无数长剑出鞘,泛着寒光,吓得那鬼一抖,忙掂了掂背上的巨冰,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活大地狱,”老鬼朝时谨礼介绍道,“在二殿楚江王辖下。”
时谨礼原先只是被眼前千里冰封的场景震撼,如今听它这么说,突然想起早上他和游执在画皮鬼家门口的那座往生塔中,曾找到过一尊由活大地狱的冰石雕刻而成的后土娘娘像。
“那些魂魄,”时谨礼指着崖下密密麻麻如蚁的魂魄,“背上背的是什么?”
“冰石,”老鬼横竿将船停在忘川中央,“入此地狱,需得日日受刑,剥光衣物后负冰而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地狱门开,方得入下一地狱。”
“那些冰石会送去哪里?”时谨礼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