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材料有限,永昌帝又极其喜爱黑檀木这种材料,内府用它制作的器物,肯定是优先供给皇宫里的贵人使用的,根本不会往外卖。不过,如果是达官贵族、皇亲国戚,皇帝也有可能会赏赐下去。这样的东西,有一件算一件,都能从内府账册上查得到,从制造的工匠、日期,到接受赏赐的权贵官员,都会记录得清清楚楚,根本无法搪塞过去。那么马老夫人梳妆匣里的那对黑檀描金梳,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海棠如今描花已经描得十分熟练了。如今又不要求美观,她只需清楚地将花形画出来即可,不必画得过于精细。
她的花还未完笔,陆陌年已经认出来了:“这是长寿花的纹样,其实算是宝相花的一种,不过添了福寿的图案,更显吉利了,时常用在各种匣子、杯盘上,镜子梳子之类的也有,只是不多见,后来还出了长寿花纹样的衣料,许多贵妇人都喜欢拿它做衣裳。这种图案几乎只在永昌年间流行,差不多永昌九年的时候,一名宗室女眷在新年宫宴时失仪,惹恼了张皇后,张皇后嘲讽她衣裙上的长寿花纹样难看,过后便很少有人再用这种花样了。”
永昌帝在位只有十年时间,张皇后专宠,又生下了唯一的皇嗣,也就是先帝隆定帝。在永昌、隆定年间,张氏无论是做皇后还是太后,都是后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她不喜欢的东西,宗室皇亲权贵朝臣家的女眷,又怎么敢用呢?这种花纹图案,自然就这么迅速消失了。
陆陌年还觉得有些可惜:“先帝末年时,今上刚刚被立为储君不久,地位还不是很稳当,先帝便派储君代自己去天坛祭天。那时我就在工部任职,记得这事儿定得匆忙,有些祭祀用具要赶制。有工匠建议重新启用永昌年间内府为储君制造的一批祭器。那批祭器因为用了永寿花纹样,犯了张皇后的忌讳,刚做好就被闲置了,在仓库里保存得很好,都是新的。但上头还是驳了回来,要求赶制新品。
“为此我们忙活了好些日子,我日夜不休地盯着工匠的进度,几乎住在作坊里了,才勉强赶上了日子。那回工部与内府都耗费了大量钱财,明明有现成的,却还要浪费。今上登基后,内库已经穷得连整修宫殿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如今回想起当年那批被闲置的祭器,他依然觉得很可惜。
但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至于这三十多年里,京城是否又开始时兴这种纹样,被闲置的祭器是否又重新被启用,他就不知道了。这些小事,无论是亲友还是故交,又或是后续被流放到西北的同伴们,都不会关注的。
虽然陆陌年所知不多,但从他的话里,海礁海棠已经能推断出一件事:马老夫人的黑檀描金梳子如果是从正常渠道得来的,那必定制作于永昌年间,而且是在永昌九年的正月以前。考虑到当时黑檀木几乎被皇室垄断,民间少有,而能得到内府制品的人家,都是达官显贵,马老夫人的出身很可能十分显赫,甚至有可能是皇亲国戚。
她在长安几十年,早年间处处表现出不俗的言行举止,显然受过良好的教养,很象是高门千金,因此才会有很多人相信,她是个落了魄的名门贵女,配得上周家的大将军。她会有那样一对内府出品的黑檀梳子,似乎也变相证明了她的身世不凡。
可这么一来,事情就有些说不通了。
海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若她出身当真如此显赫,那她又怎会成为马家老姑奶奶这个富商的养女?还要嫁给周家三房的老太爷做填房?她的父母家人呢?”
海棠趁机问谢文载与陆栢年:“五六十年前,京城里可有什么皇亲国戚、达官显宦之家,是丢了女儿的?又或是女儿犯错被逐出家门的?”
谢文载是想不出来了,但陆栢年想了想,便点了头:“有!宗室里就有一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