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孙太医哂然;“怎么不可能。”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们孙家世代行医,医术格外出众口风又紧的,才能进宫。做太医最要紧的,不是医术如何,而是不该说的话绝不能说。”
“便是在高门内宅里行医,也一样要多看多听少说话。”
“梅姨娘伺候郡马十数年,生了一子一女。可梅姨娘过的日子,到底算不算好,就只有梅姨娘自己清楚了。不管梅姨娘是为了什么缘故下毒,总之,都是为郡主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郡主登基为女帝,是千古未有之事。卢玹不去登基典礼,确实容易被人诟病说嘴。一旦去了京城,定会给郡主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得了“急病”不能动弹,这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从这一点来说,梅姨娘是立了一大功。
冯长史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来,也咂摸出些滋味来了:“照你这么说,梅姨娘不但无过,还立了功。只是,此事太不体面,万万不能张扬。以免损了我们王府名声,牵连到郡主身上。”
孙太医咳嗽一声:“郡主去京城之前,将王府庶务一律托付给冯长史。此事到底要如何处置,就由冯长史来决定。”
冯长史颇有担当,并不推诿,思忖片刻,便做了决定:“此事先不声张,你继续为郡马治病。我再私下写一封信,让人送给陈长史。”
这事直接和陈长史商议,不让郡主知晓细节。日后便是事发传开,也有他们这些王府属官顶着,不会伤到郡主的名声。
……
熬了一夜提心吊胆的梅姨娘,躺在床榻上,根本睡不着。
她知道,她做的事,根本瞒不过孙太医的耳目。
孙太医医术精湛,在太医中也是佼佼者。她给卢玹茶水中下的是极罕见的毒药,不过,身为医者,怎么会分不清中毒和“急病”?
从昨夜孙太医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了被揭露或被暗中处死的准备。
她以自己的性命,换卢玹一条命,换来郡主的心安。她的一双儿女,日后有郡主照拂着,自有大好前程……
万万没想到,孙太医竟然没揭穿她,甚至还描补了一番,将“卢郡马急病”一事做实。
孙太医接下来会怎么做?
冯长史又会如何抉择?
这种等待人判决命运的滋味,实在难熬。梅姨娘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半日,到了午后,打起精神起身去伺候“急病不起”的卢玹。
药童正为卢玹喂药。梅姨娘不敢看孙太医,迈步上前接了药碗,仔细地喂卢玹喝下。
卢玹还在昏迷中,全身肌肉僵硬,得把嘴掰开,半喂半灌药进口中。约莫有一半能喂进去,从嘴角溢出滑落的汤药也有不少。褐色的药汁,滴落在衣襟上被褥上,犹如血液干涸后的颜色。
孙太医很是客气:“姨娘在这里守着,我去休息片刻。到了晚上,我再过来。”
梅姨娘手微微颤了一颤,想抬头去看孙太医的脸色,又忍住了,轻声应了下来。
待孙太医走了,梅姨娘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孙太医什么都没说,她好歹还能再活几日。多活一日,也是好的。如果能熬到一双儿女都回王府,和儿女相聚了再“分别”,她便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