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他也不挑。巧克力、泡面都能充饥,面包是甜是咸吃进嘴里也没什么分别。红酒倒是每天都喝几杯。他喜欢昏昏沉沉、一片浑浊的感觉,喜欢世界变形、声音失真。这种时候脑袋更沉梦也更真,醒来的时间就会更晚一些。
昨晚,他配着一部冗长的文艺片和一碟葡萄干喝下三杯红酒,早早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醒来上厕所,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开了花洒闭着眼乱洗一通,头发都没吹就晃回卧室接着睡了。
趴着睡的,脚吊在床边。清早宿醉醒来,脚是麻的,头是疼的,肩膀不知撞到了哪儿,一用力还有点儿疼,只剩天生就过人的那双耳朵还格外灵敏。
迷迷糊糊听到门外有钥匙与锁芯碰撞的声音,刺啦啦地一声响,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古原竖了竖耳朵,紧接着就听到咔嗒一声,门把手转动,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颇有些急促。
那之后的声音就乱了。这个原本凝滞的空间变得嘈杂起来。他妈一边换鞋一边絮叨,说这屋不像个活人住的地方,满屋子酒味不说还黑咕隆咚的连窗帘都不拉开。他爸连鞋都没换,皮鞋跟地板咚咚咚地撞在一起,衬得他的喊叫声更加愤怒而扭曲:“古原!古原!赶紧出来!”
手掌拍在门上,啪啪地响,墙都像打着颤。古原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一动都没动。
卧室窗帘遮光性很好,屋里黑沉沉的没有半点儿光亮。在这种环境中沉默、忍耐、放空自己是古原最擅长的事。
这种时候他总是格外平静的,平静得像一具早已失去体温的尸体。他并不爬起来冲出去赶人,也不开口质问他们哪来的钥匙,只是保持着睡醒时候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任由麻了的脚逐渐变得没了知觉。
屋内屋外全然是两个世界。屋内像一张死气沉沉的老照片,屋外却像一锅熬个没完没了的粥。
他妈的说教声越来越大,他爸拍门的节奏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躁。
古原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养成了反锁门的好习惯,此时还有闲暇冒出一些不恰当的小念头。比如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晚那瓶酒味道不太好,好像原本就是赠品。又想到他们走了还得换把锁,或者干脆换个门也许还能让他们以为自己搬走了。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越冒越多的时候,他爸终于无可奈何地熄了火,他妈缓下来的声音经过门缝的挤压听起来十分扭曲:“古原你这是要干什么?眼看28岁的人了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合同都签了你不去我们得赔多少违约金?我们培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报答我们?就去拉一首曲子还能要了你的命吗?赶紧出来!听话!”
一开始听到这些话古原总会退让,会忍耐,次数多了开始觉得荒诞,掺杂一点儿委屈。再后来竟然逐渐变得平静,平静得像被大雪覆盖过的青石屋檐。
朝阳还未升起,风也未过,厚厚一层雪一点儿没化,透骨的冰凉过后只剩无边麻木。
现在,他甚至能配着这些声音哼首歌。
闷进被子里的调子,清浅的声音揉进棉花里,古原整个人也像飘起来一样。不知名的调子越过窗又穿过风,跟赶路的候鸟群打了个招呼,懒洋洋地爬上了正打盹的云。
他爸像是絮絮叨叨地在说着什么,语气柔和不少。古原的思绪还飘在天上,懒得仔细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