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内力雄浑,掌法精湛,尤其轻功深不可测,灭劫同他斗了许久,也不由暗生佩服。
见他叫停,只道有话要说,当即凝住身形喝道:“你待怎地?”
那汉子愁眉苦脸道:“人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也认识几个老道、和尚,都是好生慷慨的角色,怎地偏偏你这师太,恁般小气。”
灭劫听得好笑,板起脸道:“怪哉,贫尼欠了谁的不曾,倒要同你大方?也罢,你既一路追我师徒至此,贫尼便明对你说了吧——所谓雁门机缘,不过是我徒儿随口编造,要骗鞑子王府上当。谁知王府消息不密,竟致传扬开来,惹来你们这干占便宜的。贫尼师徒也是见牵连太广,才去山中避了月余,不料甫出,便被伱这厮缠上。”
汉子察言观色,看得出灭劫言出由衷,顿时目瞪口呆。
愣了半晌,哈的一声笑出声来:“这些天来,各方势力大打出手,小喽啰不算,单是成名的好汉,少说也死了数十个,不料竟是你那小徒弟顺口编的故事?这真是、真是……”
正说话间,忽然身子一颤,头上脚下,从树上直坠下来。
灭劫师太疑他有诈,向后一跃,仗剑以待,不料那汉子噗通一声,竟是跌得实实在在,把脑袋也磕破了,满脸的血,滚在地上抽搐一团,仿佛死狗也似。
灭劫大奇:“喂!你又搞什么花样?”
小心挪上几步细看,只见对方皮肤上,都弥漫出一片霜花,面青唇白,嘴唇抖抖的说不出来话。‘
灭劫观察片刻,见对方不似作伪,大约是内功上出了岔子,踌躇片刻,开口道:“贫尼瞧你,似乎也非大奸大恶之辈,如今且救你一救,事后却不可再纠缠我师徒。”
那汉子张了张口,说不出来话,只眼巴巴望着灭劫扶起自己冰凉身体,伸出一只玉手按在背心上。
原来这汉子,因习练一门极为厉害的阴寒内功,心急之下走了火,落下病根,从此每逢运功,便要痛饮人血,不然全身寒颤,立刻冻死。
他今日和灭劫动手,本来一百招不胜,便该退走,偏是从未遇见武艺这般高明的女子,一时好胜心起,又多斗了几十合,终于寒毒发作,不料这个冷漠女尼,竟肯出手救他性命。
随着一股汩汩不绝的温热内力,自灭劫掌心传入体内,自家冻结一团的筋脉,迅速复苏,这汉子只觉身心舒泰无比,感慨之余,猛然生出个念头来:
我这门功夫自出岔子,便只能饮人血缓解,若旁个用内力替我化解,连那人也要受牵连重伤……然而这尼姑的内力,偏是我这寒冰内劲的克星,把我这内力归拢的老老实实,这般说来,她岂不是和我天造地设的一对?
想到这里,再看灭劫,这汉子眼中不由流露出无限柔情。
灭劫专心运功,无意扫去一眼,恰和合汉子眼神一触,顿时有些懊悔起来,心道哎呀,先前还不曾注意,此人眼神怎地这般猥琐?若是当真救了个恶人,可就乏味的紧了。
这时感觉对方内力基本平顺,连忙收了手掌,在衣服上使劲蹭了蹭,厌恶地瞥了汉子一眼,牵了骡子便走。
这汉子十成内伤,灭劫理顺了九成,剩下一成已难不倒他,顾自睡在地上,慢慢调息了大半个时辰,一声清啸,翻身跃起,怪叫道:“这般大恩大德,若不以身相许,叫我姓韦的如何报答?何况她临走前瞩目那一眼,分明也有见怜之意。”
落回地面,腾腾腾原地走了二十几圈,自言自语:“如今教主也不知所踪,大伙儿又各怀心思,总之一团散沙、一塌糊涂、一拍两散、一事无成,与其跟着虚耗时光,倒不如趁机讨个老婆,岂不妙哉?”
仰天一笑,辨了辨方向,随灭劫离开方向走去。
却说叶孤鸿,昨日见那汉子摇着驼铃的模样,今日再见他古怪睡姿,已然隐隐猜到了对方是何人。
故此灭劫将他掷在骡背上让他先逃,叶孤鸿毫不犹豫便走,便是担心对方轻功厉害,一把捉了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咬死喝血。
至于灭劫安危,他知道若无自己拖累,那汉子大概率不是敌手,就算有个万一,只消倚天一出,却问谁与争锋?
因此他径直穿过代县,一口气奔到崞县,寻到骡马市,大撒银钱,拣那身健腿长的骡子,共计二十余匹,尽数买下。
都让老板上了鞍鞯,又备足粮草、食水饮了,独自费力牵至阵子门口,一一栓好了,安心等待师父。
过了一个多时辰,灭劫果然赶来,见徒弟操办起一支骡马队,惊奇道:“这又是什么浓幺蛾子?”
叶孤鸿笑道:“此乃徒儿的疑兵之计,师父稍后编制!”
当下二人便往南走,走了二十余里,恰逢一处道口,叶孤鸿把骡子分为两队,一队往左,一队往右,灭劫方才明白什么叫疑兵计,惊呼道:“少爷,你这计策,家里穷些也莫想施展得出!”
二人这般一路前行,每逢路口,便要“分兵”,二十余匹骡子一分而再分,再分而三分,几轮分罢,已至太原,果然一路上无人再曾追来。
在太原住了一宿,次日师徒俩前往码头,三十两银子包得一条大船,沿着汾河而下,四五日功夫,便入黄河,又经两日,自开封码头靠岸。
师徒牵着骡子上岸,灭劫立在岸边,眺望城池良久,缓缓道:“多年不归,物是人非。徒儿,今天随为师回家住吧。”
叶孤鸿一愣,随即想起师父本是开封方氏的姑娘,如今可不是回了娘家来么?当即点头:“师父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灭劫一笑,二人各自上了骡子,缓缓行去,不曾进城,绕着城墙走了十余里,复往东行。
又走十余里,只见一条小河潺潺流过,河边遍植杨柳。
如今已是二月中旬天气,杨柳上新芽初萌,宛若云烟,小河对岸,都是空旷田地,不下千亩之多。
灭劫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一挥,小声炫耀道:“徒儿你看,这些田产,都是为师家的产业!”
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一声怪笑,一人高声道:“以后这些田产,便都是我老宋家的产业啦!”
第37章峨眉男弟,自此雄起
灭劫、叶孤鸿齐齐看去,却见另一条道路上,数十个汉子意气风发走来。
为首两人骑着白骡、青驴,骑白骡的四十上下,员外打扮,肥肥白白,似个土财主模样,骑青驴的则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相貌灵秀俊俏,绾着头发,背着一口剑。
灭劫神色微变,一扯二人缰绳,借柳树遮蔽身型,让对方一行先过,这才跟随在后,竖起耳朵倾听对方说话。
只听那孩子笑嘻嘻道:“常听我爹提起二叔的经营本事,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侄儿虽不精农事,却也看得出这都是上好的田产,寻常人哪里能轻易到手?”
那被称作二叔的胖子一听,大是得意,自夸道:“侄儿你这话,可真正说到了点子上!二叔我为了这些田,足足盯了这家人二十年,先和老子做兄弟,又和儿子做叔侄,如今方才有望得手,这便是水到渠成的道理了,和你们练武别无二致,都是先把功夫下了去,方能有所收获。”
那孩子听了大笑道:“可惜二叔不曾练武,不然凭二叔的聪明,岂不是比我爹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