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见?好,老娘帮你看!”叶轻舟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班的队伍大手一挥,“都谁带手机了?围着球场站成一圈,给我录像!”
六班同学闻令而动,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在球场周围迅速围了一圈,个个举着手机拍,球场瞬间成了新闻发布会现场。
八班:“……”
裁判:“……”
王皓阳:“宝贝儿们,给哥哥拍得帅一点!”
比赛继续。八班实力不强,好胜心却很强,打球脏已经成了习惯,突然被好几十个摄像头围成圈对着拍,稍微搞点小动作就激起四面八方的谴责声,一时间束手束脚,节奏全都乱了套。裁判和八班的班主任是沾亲带故的,有心想要维护他们班,可是被叶轻舟这样一搞,就算浑身是招也一点都使不出来。
六班队员在全班同学的保驾护航下士气大增,尤其王皓阳,一边打一边耍帅,进一个球摆一个pose,完全无视八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看着先前积攒下的优势渐渐消失,八班有些慌了,连忙喊了暂停,下场后抱成一团不知在密谋些什么,再上场时,每个人脸上都有些古怪。
叶轻舟知道他们没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于是更加认真地盯着球场。王皓阳已经打得有点飘了,运着球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顺利地到了八班篮下,正准备抬手上篮再进一球,突然间八班一人向他冲过来,看着是要拦他的球,实际上完全是奔着人去的。王皓阳双脚刚要离开地面,毫无防备下被人一撞,右脚狠狠地扭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叶轻舟大惊失色,飞速冲上场扶起王皓阳,查看他的伤势。王皓阳掌心和手肘都擦破了皮,正微微渗着血,然而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他右脚以前就受过伤,再加上刚刚那一崴,没多一会他的脚腕就肿了起来,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裁判这次倒是极其痛快地将八班的肇事者罚下了场,可叶轻舟没那么好糊弄,那个被罚下的13号是在暂停结束之后上场的,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根本不懂打球,八班的人明显就是想牺牲这个被罚下场也不可惜的菜鸟来打掉六班的主力!
王皓阳抹掉额头上的汗,咬牙对叶轻舟说:“老师,我还能上!这帮狗娘养的心眼太坏,我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不可!”
“胡闹!”叶轻舟按住愤恨不已的王皓阳,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他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受了伤还硬撑着上场,回头伤势严重了那是一辈子的事!听话,现在就去医务室!”
王皓阳不甘心地脱了球衣,由两个同学搀扶着离开了。
见他们走远,叶轻舟再也按捺不住:“妈的,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没人教他们怎么做人吗?遇上我算他们倒霉,今天我非要跟他们把这事理论清楚不可!”叶轻舟袖子一撸,瞪着牛眼就要朝八班冲过去,刚喊了一句“老娘——”,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整个人生生勒了回来。
是黎溯。
黎溯从比赛开始前就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安静得没有一丝存在感,仿佛今天过来纯粹就是为了看热闹的。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只见他耷拉着脸,看着被他掐紧了嘴“呜呜”乱叫的叶轻舟,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娘同志,息怒,我上。”
六班阵营霎时间鸦雀无声。
黎溯在众人讶异的注视中按着叶轻舟的脸把她推了回去,脱掉了外套,把王皓阳的球衣套在自己半袖t恤的外面,蹲下身紧了紧鞋带,极其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就上场了。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第四章球场悍匪
黎溯从高一入学起就是个另类。虽然六班成绩一直垫底,和邹宇航那伙人打架也是家常便饭,但是班级内部十分团结,什么事情都凑在一起商量。唯有黎溯隔三差五地逃学,动不动就去派出所报到,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常年游离在班集体之外,神龙见首不见尾。起初对于他的淡漠不合群,班里同学也颇有微词,但他只是始终淡淡的不和人交流,并没有做过什么影响别人的事情,加上王皓阳极力维护,渐渐的大家也就默认了他“编外人员”一般的存在——只是接受了他的存在方式,算不上接受了他这个人,所以后来他被开除,大家也没什么感觉。而眼下,不知道是好友王皓阳的受伤刺激了他,还是八班的嚣张惹怒了他,总之这个冷面美人竟然不顾自己已经不是二中学生的事实,破天荒地要求上场参战,一时间大家连仇恨都忘了,只一脸好奇地等待着黎溯的表现。
安静之中,班长邱洪川突然双手扣成一个喇叭状,大喊一声:“黎溯,加油!”
六班听了这一声吼,顿时反应过来,跟着班长一齐喊道:“黎溯,加油!”
黎溯,加油!
响亮的吼声震彻球场,与黎溯记忆中某一幕情节骤然重合。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回过头,那些他名字都叫不全的同班同学们正信任而坚定地看着他。
就像枯竭的深潭突然泛起一缕活水,黎溯眼中一抹柔光摇漾而过,随即转回了身。
但这一声吼却差点坏了事,八班的人本来不认识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可一听到“黎溯”这个名字,想起前不久通告栏上的信息,一下子反应过来,激烈地抗议道:“不对!他已经被开除了!他现在不是你们班的人了!”
叶轻舟嗷一嗓子吼了回去:“一天是六班的人,一辈子都是六班的人!黎溯他生是六班的人,死是六班的鬼,你们要是再不好好做人,老娘现在就让你们做鬼!”
这话当然是吓唬人的,但叶轻舟说出来就非常可信,毕竟她有时候真的很像鬼。
中断的比赛就这样再次启动。黎溯上了场并不像其他人一样跑来跑去,而是两手撑着膝盖静静地等着,仿佛在看热闹一般。但是仔观察就会发现,他双眼锐利地紧盯着球场的动向,像一只伺机而动的鹰,在带球的对手离他一步之遥时,原本毫无动作的黎溯骤然发力一扑,劈手夺下了对方的球,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个回旋纵身跃起,手腕用力一抛,篮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然后应声入筐,干净利落。
球落在地上,又回弹起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球场上。这安静持续了三四秒,随即被突然爆发的山呼海啸彻底淹没。
六班已经集体激动到失语,男生噼里啪啦地扔衣服砸矿泉水瓶,女生三五抱团又蹦又跳满嘴语意不明的“啊啊啊啊啊”;旁边的八班阵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搞了个措手不及,脸色赤橙黄绿精彩纷呈,一肚子不满都找不到词形容,最后只有一句苍白无力的“艹”。在满场的大喜大悲中,只有黎溯一脸远离红尘的淡然,那种清高缥缈、理所当然的态度,在八班看来简直就是故意在羞辱他们,在六班眼里却帅得一塌糊涂。
叶轻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冬天她发烧去医院看病的时候,有一个护士梦游一般面无表情地过来给她抽血,她没有像其他护士一样在叶轻舟胳膊上摸摸索索拍拍按按地找血管,而是绑皮筋涂碘酒扎针抽血一气呵成,下针的时候没有半点停顿犹豫,几乎是闭着眼睛扎进去的,抽完了血又半梦半醒地飘了出去,感觉马上就要羽化登仙。那种让人望尘莫及又十分不爽的淡然,和眼前的黎溯简直一模一样。
六班队员连个商量都没打,所有人的意见几乎是瞬间就达成了高度一致,疯狂地抢球传给黎溯。黎溯接过球基本不走位,都是怎么接过来怎么抛出去,十有八九都能中。要说这世上最能催生友谊的就是共同的敌人,此刻紧张的局势和一致对外的情绪让六班的人早已忘记这一年多跟黎溯之间的疏离,尤其是女生,不知道因为害羞还是激动,全体红着脸,扯着嗓子拼命地喊:“黎溯——加油!六班——加油!”
眼看着六班分数蹭蹭涨,八班再也无法淡定,趁着六班的人不注意悄悄交换了几个眼神。又一轮攻势发起,八班原本运着球,似乎在想办法突围,角落里一个人却突然冲出来,趁他人不备一头朝黎溯撞了过去。
黎溯一个不防被撞倒在地,撞他的人顺势往他身上一扑,肩膀突出的部位狠狠撞上了黎溯的腹部。黎溯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酸意直冲喉头,控制不住地俯身干呕了两下。
这一下非同小可,六班本来早就憋了一肚子气,此刻全都变成了在爆炸边缘的气球,只恨不得震碎了八班那群孙子。叶轻舟顾不得其他,先是飞奔上场,拎小鸡仔一样揪住罪魁祸首的脖领一把把他掀飞,然后慌忙扶住黎溯的肩膀,捂着他的肚子一迭声地问:“怎么样?没事吧?伤到哪里了?”
黎溯按着胃部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叶轻舟一抬头发现自己班的孩子全都围着黎溯,顿时来了火气:“都围在这儿干嘛,给我干他们去!”
邱洪川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八班的阵地大吼一声“孙子,爷爷来了!”就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六班的人仿佛突然觉醒一般,一股脑跟着邱洪川轰隆隆地跑过去,一时间硝烟四起,混战一片,实是壮观。这些学生都是叶轻舟亲自调教过的,即便是身材最娇小的女生也有自己的套路,八班的乌合之众和他们比根本不是一个段位。
叶轻舟一手扶着黎溯,一手指着“阵地”大声指挥:“护好自己!用对力气!哎对!就是这样!注意左边!男生往前冲,护着点女生!艹你个孙子你他妈往哪儿踢呢……”
黎溯忍无可忍地抓住叶轻舟满场乱挥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你再胡闹,我就永远不上场了。”
叶轻舟秉承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原则,大呼一声:“收!”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班这才终于停了手。叶轻舟大致看了眼两边的战况,发现自己班的孩子们除了衣服被扯得皱皱巴巴、发型凌乱得十分前卫之外,几乎是毫发无伤,心中大喜,挨个拍着他们的肩膀激动地赞扬:“好样的!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娃,没一个孬种!”
对面灰头土脸的八班投来了幽怨的眼神。
混战之后比赛继续,八班死性不改,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企图去撞黎溯。黎溯不得已放弃了原地等球的战术,跑动起来去躲避八班无处不在的黑手,比赛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六班的人一边看球一边七嘴八舌地指责着八班不要脸。叶轻舟本来眼错不错地盯着球,突然余光瞥见了地上一点不正常的红。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