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邱洪川他们的野蛮攻势下,密室的工作人员终于中止了游戏,将他们放了出来,正打算礼貌而不失严肃地教育教育他们,却见小黑屋里出来的叶轻舟一身血迹,脸上挂着非比寻常的凝重神情。
在她的身后,是三个横躺在地上的人,其中一个被尖刀刺中了胸口,血流满地,早已没了气息。
叶轻舟这幅样子不好和其他同学碰面,班委们又大多数都参与了这场游戏,要跟去警局做笔录。最后站出来的人是卢月,尽管她一向胆小柔弱,可到了关键时刻,她表现得极其冷静,反复向叶轻舟保证对此事守口如瓶,并且承诺会将同学们安全集合好带回学校。叶轻舟深感欣慰,将满心的赞赏化作信任的眼神,目送着她渐渐走远。
就在叶轻舟准备收回目光的一刹那,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让她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那人戴着黑色的口罩,棒球帽的帽檐压得低低的,大半张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可是叶轻舟还是从他高高的身材和浓郁的眉眼中一下认出,那个人就是黎溯。
黎溯原本担心叶轻舟出事,一路狂奔地往这边赶,看见叶轻舟满身是血的样子,他以为她受了重伤,拨开人群就要就要往里冲,跑得近了才发觉她面色平静,行动如常,说起话来还是中气十足,完全不像身上有伤的样子。他稍稍安心,打算趁她不注意悄悄走掉,可偏偏就在那一瞬,叶轻舟猝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他。
此时再掉头逃走就显得太刻意了。黎溯站在那里,从口罩和帽檐的间隙中静静地与叶轻舟对视,心中不禁有些紧张。刚才一心悬在她的身上,完全是不计后果地跑过来,现在被她逮了个正着,如果她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自己该怎么回答?
叶轻舟在他的注视中匆匆向他跑来,却没有问他任何问题,而是忧心如焚地指着他的左腿说:“你流血了!”
黎溯低头看去,他浅灰色的运动裤沾染了长长的一溜血迹,大概是刚才跑的太急,伤口又撕裂了。
叶轻舟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塑料瓶塞进黎溯手心:“快去找个洗手间,把这个药粉敷在伤口上,快去!”
黎溯被她推搡出了几步远,可还是放心不下她这边。叶轻舟见他裤腿上血渍的面积越来越大,急得恨不得破口大骂:“我这里没事,死的又不是我,你瞎操什么心!赶紧去上药,再不听话看我不打你!”
黎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听她的话乖乖走了。叶轻舟望着他瘦高的背影,一时间心中悲喜难辨,疑虑横生。
“你和那孩子是什么关系?”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问道。
叶轻舟循声回头,看见了郑警官。
“他是我的……我以前的学生啊,”叶轻舟回答,复又疑惑,“你认识他?”
郑警官哼笑一声:“我抓过他。”
第十一章密室中的非密室杀人(3)
“什么时候的事?”
“抓过他三次,最后一次是今年6月份的时候。”郑潇说,“你好像很关心他。”
叶轻舟嘴又开始犯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这当爹的关心儿子不是很正常吗?”
“你跟我还打哑谜?”郑潇皱眉看看她,旋即又转过脸去,“那孩子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现在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跟我回局里吧,说说今天的事情。”
叶轻舟在古溪分局接受问询的同时,案发现场的勘察也有了些眉目。苏子安被刺穿胸口一刀毙命,现场没有找到与伤口吻合的利器。地上的两人是在密室馆兼职的学生,案发时被人用乙醚迷晕扔在墙角,浸着乙醚的手帕还扔在两人身边。她们都没有生命危险,但暂时还没苏醒。那间被称作行刑地的小黑屋是个不到3平方米的灰扑扑的小屋子,有大小两扇门,大门通向密室的走廊,装有一道密码锁,需要玩家通过解谜来开启;大门对面的小门通向员工通道,走员工通道可以到达密室馆各个房间,也可以从后门离开场馆。小门上装的是普通的机械锁,钥匙共有四把,老板有一把,剩下的在npc手中,而被迷晕的学生手里的钥匙已经不翼而飞。
显然,凶手是事先将原本蹲守这里的两个npc迷晕,然后埋伏了下来,待到苏子安一行人出现,便将他和叶轻舟拖入这里,凭借着黑暗的掩护对他实施了谋杀,并利用游戏规则让叶轻舟误以为这一切都是演戏,使其放松了警惕。杀死苏子安后,凶手应该是从小门离开,并用偷来的钥匙锁了小门防止叶轻舟逃跑,然后沿着员工通道从后门离开了场馆,混进了游玩的人群中。
“会不会那个叶轻舟就是凶手,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一个小警员私下问郑潇。
郑潇沉吟道:“也不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前提是那两个昏迷的大学生是她的帮凶,这样才能保证绑票环节被带去的人质是她和死者,而且她一个女的要同时迷晕两个学生也太困难了点,只能是那两个人自愿被她迷晕。但这样推测有个地方说不通,就是凶器。我们在现场和周边都没有发现凶器,而无论是叶轻舟还是那两个学生,就算能从员工通道离开场馆,也不可能走出去太远,这样就没办法解释凶器是怎么消失的了。所以我还是倾向于相信那个女的。”
小警员点点头,向郑潇请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潇:“封锁密室逃脱馆,让留在现场的兄弟尽快将生态园内所有游客的信息登记在册。调取密室馆附近以及生态园大门的监控,着重排查下午4点到5点之间离开的游客,尤其是女性、身上有背包的人。苏子安的社会关系查清楚了吗?”
小警员答:“父母健在,已婚,有个4岁的孩子。他妻子名叫陆沁怡,刚刚我们已经联系上了,不过她今天刚好有事去了江林市,现在正在往回赶。她让我们暂时不要把噩耗告诉老人,怕他们年岁大了承受不了。”
郑潇:“那个顾雯雯怎么说?”
小警员神情有些不屑:“她从出事一直哭到现在,我们问她和苏子安是什么关系,她一开始说是同事,后来又说是朋友。可是玩游戏的时候那几个高中生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顾雯雯称苏子安是‘男朋友’,那个女老师也说见过二人有亲密举动。”
“情妇。”郑潇做了个简单的总结,“陆沁怡知道吗?”
小警员摇摇头:“电话里不方便问这些事,等人到了再问吧。”
郑潇点点头,推开了问询室的门。
叶轻舟正坐在那里不见外地埋头吃着盒饭。几个学生做完笔录都已经回了家,只有叶轻舟硬赖到现在还不肯走。
“怎么样了郑警官?”
小警员忙自己的事情去了,没有跟进来。郑潇关了门坐在叶轻舟对面,不太友好地看着她。
“叶老师,这件案子你只是意外卷了进来,和你要调查的事情没什么关系,你用不着这么上心吧?更何况,我们的办案进度也没必要向非警务人员汇报。”
“哦,”叶轻舟擦擦嘴,似乎对郑潇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但是非警务人员的线索却必须要向你们汇报,对吧?”
“你知道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郑潇问。
叶轻舟点点头:“我所知道的客观事实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猜测,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当听个热闹吧。”
郑潇示意她说下去。
“我认为你们应该好好查查苏子安的风流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不止顾雯雯一个女人。我和他被抓进小黑屋的时候,我告诉他我不是他女朋友,可是他不但没有担忧外面顾雯雯的状况,反而很开心地说了一句‘你也挺漂亮的’,当时我就觉得他是个花心大萝卜。后来,凶手跟我们说两人之中她要杀掉一个,问我们谁先赴死,苏子安‘大义凛然’地说男人就要保护女人,然后凶手就顺理成章地把他杀了。郑警官你想啊,当时屋里是全黑状态,我们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凶手又不是工作人员,完全可以直接上手杀人,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地走一遍流程,问我们‘谁先去死’呢?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是和苏子安有感情瓜葛的女子,痛恨他的不忠,问这个问题,或许是给苏子安最后一个机会,又或者是想增加点仪式感,特意让他死在自己的风流上来给自己报仇。”
郑潇问:“如果是这样,那凶手为什么不抓顾雯雯进去,而是要抓你?”
叶轻舟笃定地回答:“为了不在场证明。”
“凶手不会抓顾雯雯进去,因为顾雯雯和苏子安关系亲密,在苏子安被杀后,顾雯雯很有可能不顾游戏规则和苏子安说话,那样一来她很快就会发现苏子安被杀的事情,到时候警察一出动,凶手很可能就会错失逃离生态园的机会,被你们逮住登记身份信息。凶手要的,是一个和苏子安素不相识的女性,一方面测试他是不是荤素不忌死性不改,另一方面可以尽量延长事实暴露的时间。时间越长,来往人数越多,你们调查的难度自然也就越大。至于为什么三个符合条件的女性里面是我被抓,那是因为我夜盲,事发的时候刚好落在了队伍后面。”
郑潇点点头,从兜里掏出烟盒,给自己和叶轻舟各点了一根烟。
“苏子安已婚已育,但不是和顾雯雯。”他抽了口烟说。
叶轻舟闻言没有太多惊讶,只一声不响地抽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