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尚且梳着孩童的双角,倒是生了一张秀气的脸盘,眉眼却紧凑得有些凌厉了,便是在瞑瞑夜幕也窥得出那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浮躁和乖僻。
男孩已经姗姗来迟,依然是我行我素地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偏不听厮儿的求告。他脚上踩一双厚实的鹿皮靴,靴面沾了稀泥点,在灯下也尤其醒目,厮儿浑身渗着汗,又急又惧,手提着灯,还要扯着袖子使劲擦他靴面上的泥点。
小郎君就说不小心跌了一跤,可千万别说是和学里的郎君们打架,阿郎若是知道,少不得要一顿好打。
生怕他听不进去,厮儿不厌其烦地劝了几遍,裴麒不耐烦地说知道了,到书房庑廊里却磨磨蹭蹭怎么都不肯去,厮儿急得没法,只能先去通报。
裴麒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来揖礼,阿耶。
苏星回放下茶盏,不想落空斜了底,茶水悉数倾在了手上。
婢女拿来帕子擦拭,索性茶早就凉了,她也无知无觉,缓缓地起身,双眼出神地望着门外梗着脖子的小儿子。
苏星回提裙迎过去,麒麟儿
她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抚向他脸的手在痉挛。
但裴麒望她的眼神并不友善,他攥着两只拳头,恶狠狠地剜着眼,像一头警惕防备的小豹子,用力挥开她的手,几乎是以撞的姿态从她的身边钻了过去。
苏星回看着手怔在地上,她踅过身,视线触碰上那小小的身影,顿口无言。
他鞋面的泥擦过,脸上还沾着泥点,锦绸夹絮的褂子上福纹被厚泥覆去,好好的一个孩子回来就滚成了泥猴样式,下人们声都不敢出。
眼见着父亲脸色瞬变,裴鹤年起身想要给弟弟说情,裴彦麟却出声道:带念奴先去外面。
裴鹤年略有踌躇,看着父亲点头,便抱上妹妹出了书房。
裴麒,给你阿娘认错。
男孩高高挑着下巴,眼睛盯着地面一声不吭,动也不动。
裴彦麟苏星回红着眼摇头。
裴彦麟充耳不闻。
你刚刚那是谁教你的,谁教你顶撞阿娘的?这是你面对尊长的态度?裴麒,我在问你话,你该怎么回?
他稳坐着东壁,眼里折射出锐利的光,面上薄寒吓人。
上位者的气势由内而外,已见威吓,裴麒颤抖着塌下双肩,总算稍有收敛,孩儿错了。
裴彦麟道:你在给谁认错?我是怎么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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