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保佑,这些丧天良的建奴,总算是得到报应了,老李你听见没有,老天爷都要发天雷炸他们了。”
在孔有德他们军阵后方,距离不过百步的位置,几个脑袋从长满蒿草的沟谷里钻出,周身上下披满了从新军中精锐夜不收那里传出来的吉利服,面露凶光的看着那些清军。
当然,虽然说是清军,其实大多数都是些忘记了祖宗是谁的绿营兵而已。
说话的那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随意绑缚了一条白巾,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倒是很老成。浑身上下,长满了爆炸性的肌肉。
“那是咱们大明的炮兵在操炮。”李守臣转过身来,低声说道:“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白头巾听了老李的话,脸上顿时多了几分信心,转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弓上弦,剑出鞘,准备干他们。”
首领身后一水的精壮汉子,纷纷检查自己的刀枪弓弩,摩拳擦掌。
“等会第一声炮响,咱们就往前冲。一共是二十炮,等炮停了,若是冲进了三十步,咱们就干他娘。若是没冲进三十步,咱们就撤。”那老李转头道:“他们都是马兵,咱们只要散开跑进山里,他们就追不上了。”
“老李,要是河对岸不打了呢?”络腮胡问道。
“官兵这是在试炮,”老李道,“火炮超过二百五十步就没甚准头了,要想打过河来,不是不可能……是根本不可能。”
“哦?那若是他们半截停了,咱们咋办?”首领担忧问道。
“不会,这些炮兵都是新炮兵,他们可不是高燕将军手下那些精锐,指哪打哪,他们肯定得按着炮兵操典来。”老李回应道。
“老李,你能耐啊,这都懂?”首领由衷钦佩道。
“能耐什么?当初走散的老兄弟们,比我能耐的可不少。”老李叹了一口气道。
当初若不是自己跟弟兄们走散了,新创建的特种部队,肯定也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
孔有德有些后悔来前线,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的明军,可不是当初的那种软柿子,甚至比当初的满清军都要强许多,自己来前线不是往炮口上撞吗?
固然他心里坚信,朝廷的火炮打不过大河,但是这二十门火炮齐齐点名的威力还是吓得他不轻,身子不自觉的佝偻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站直了身子,悄然环顾,生怕自己丢人现眼,胆怯的如同一条狗的一幕,被身边儿的侍卫看到。
万幸。
这些戈什哈比他更狼狈,那两个满洲真夷甚至扑倒在地,根本没有顾上看别人。
相比整日跟火炮打交道的汉军,满洲人对火炮更加充满了畏惧。
“他们这是在试炮。”孔有德站直身子道:“看好了,到时候渡河时咱们也有数。”
孔有德故作轻松,其他侍卫自然也都放松了许多。然而他本人心中却是越发沉重。黄河水流湍急。就是等闲时候渡河也不容易,更何况要冒着明军火炮强行渡河。若是选择河面窄的地方,那更是会被火炮全面覆盖。若是选择河面宽的地方,一旦上船就成了靶子。
这一仗不好打啊!
——恐怕只有再花些功夫,多派探马查明明军河防情况,找一段没有明军火炮的地方渡河了。
孔有德心中暗道。
……
轰轰轰!
火绳燃烧速度是不可控的。明军炮手几乎同时点火,火炮发射速度却是各有快慢。
随着第二轮炮响,埋伏在沟里的关中壮汉各个手持弓弩,朝清兵冲了上去。
那些清兵总共有十人之多。而且其中有五个身着铁甲,各个都有马。如果两边发生正面冲突,无疑是清兵占据绝对优势,光是马兵对步兵的优势就能让这些身穿布衣的关中汉子尽数被杀。
现在清兵都站在马下,所有的马都在距离他们三五步远的地方啃噬着石缝里冒出来的嫩芽。而清兵也都面向大河,观赏炮弹落水激起的水柱,所有注意力都被火炮吸引。
那些关中汉子以有心算无心,在炮响的短短数秒钟内跑进了三十步。意外地发现清兵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危机。他们自然大喜,以更快地的速度冲向毫无防备的清军。
孔有德耳中还回荡着火炮轰鸣的余音。他抬手挖了挖耳朵。觉得头有点胀,对左右道:“明军的火炮威力倒是不小……”刚说了一半,积年累月在沙场上练就的感应突发警兆,侧身一看,竟然有人手持弓弩朝他奔来。
“杀!”孔有德率先暴吼一声,先发制人夺敌胆气。
被喝醒的清兵也都是百战之余的精锐。纷纷拔出腰中顺刀。
“射!”老李站住脚步,手挽强弓,瞄准了孔有德。
虽然孔有德一身甲兵装扮,但他刚才那声“杀”实在太招人仇恨。这些关中汉子并非第一次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早就形成了默契。他们两人一组。瞄准了那四个铁甲兵,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上,普通人只能看到对面人的面部轮廓,而这些常年在山中打猎为生的猎户,却可以做到射穿狐狸、野鹿的眼睛而不伤毛皮。
孔有德眼看着箭头上的寒芒飞近,侧身扑倒,三棱箭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飞了过去。不等孔有德心生庆幸,只觉得颈中一震,整个人都被连带着朝后推去。直等落在地上,方才觉得疼痛难耐,原来是一支弩箭刺入了他的颈侧。
他顺着箭矢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盯着他的双眼,旋即扔掉了手中的弩机,从腰中拔出佩刀,朝冲上来的清兵厮杀过去。再然后,一片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
孔有德和两个满洲真夷在接战前被射死,另外一个铁甲兵伤了大腿。仅剩的那个铁甲兵冲了两步,发现身后竟然没人跟上来,再看对面三个壮汉手持长刀嘶吼着杀了过来,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喊道:“壮士饶命!”
另外几个清兵见主帅以死,按照满清军法,就算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连忙跪地求饶,纷纷喊道:“壮士饶命!我们都是汉人,饶命啊!”
首领原本冲在最前面,见这些清兵竟然就此投降,心中既有惊喜也有疑惑,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扔掉兵器、甲胄!”老李快步上前,手中长刀指向铁甲兵面门。
其他几人也又换上了弓弩,遥遥指向这些投降的清兵。
“大哥,他们还有这么多人就投降。怕是有诈!”络腮胡道。
“不敢!不敢!”那些清兵已经喊了起来:“你们杀了我家主将,我等就算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愿意跟壮士一起上山!”
“想跟我们上山?”老李见那铁甲兵果然脱了甲胄扔了兵器,冷笑一声,道:“先好生回爷爷我的问话,若有欺瞒便一刀砍了!”
“绝不敢欺瞒。”那些清兵喊道。
老李先命人将这投降的七个清兵三三两两绑了起来。方才问道:“哪个是你家主将?姓甚名谁,官居何职!”
七人争先恐后地将孔有德指认出来,又说了那两个真夷的满洲名字。
首领一听自己射死的竟然是恭顺王孔有德,顿时欣喜若狂,却强压住声线,道:“老李,这孔有德身为鞑子的王爷,怎么会只带这么几个人,穿着小兵的衣甲来河边巡视?他们定然是在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