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以为,朝鲜新王册立之前,当遣使责问昭显世子暴毙一案,并查访其被流放的三个儿子。”李邦华代表内阁坐在文华殿上,就朝鲜问题提出建议。
徐梁简单看了一下票拟,内容与李邦华所言一致,也基本明白了李邦华等阁臣的意思。
世人盛传昭显世子是被其父李倧毒杀的。
这个传说不见于正史,更是朝鲜王室不为外人道的秘辛。当年昭显世子与弟弟凤林大君、麟坪大君同在沈阳做人质,甲申国变时他还随顺治入关,到过北京。后来被放归朝鲜之后不到两个月就传出了暴毙的消息,所以才有了被毒杀的传闻。
从朝鲜方面收罗的消息也足以证明这传闻的可能性极高。因为在作为人质的时候,昭显世子一方面仇视东虏,另一方面却觉得有必要向东虏学习,使朝鲜成为一个独立于明、清的国家。这在坚定事大忠明的李倧看来已经是大逆不道了,更何况他被放归朝鲜的时候,随行清使强迫李倧出城迎接儿子。
徐梁就算有光复神京天大的功劳,也不敢让崇祯出城迎他。
这是不容破坏的礼法纲常。
如此种种联系起来,李倧杀子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更关键的一点,昭显世子的世子身份是明朝册立的,暗杀世子岂不是打大明的脸?
而李邦华此时提出责问昭显世子一案,则是针对四月间魏鹰送来的奏疏。
大家对于魏鹰的战略眼光第一次表现了肯定,但是对于如何张嘴却显得千难万难。
华夏从立国开始,占有土地就格外容易,几乎是碾压似地将身边的土地划归版图。
所以在送别人土地的时候并不心疼,但问别人要土地就显得有些矜持羞涩。
尤其是面对朝鲜,问他们要江华岛,简直就像是官老爷问自己的随从借几个铜钱买烧饼一样。
徐梁姑且不论,反正内阁诸臣是没一个能拉下脸的。我们大明可是天朝上国,跟我们的小弟去要一块地,这也太丢人了。
但是有非常想要。
最好是让朝鲜人自己提出来割江华岛给天朝驻兵。
典型的要走坏事,还要留好名声的心态。
李倧之死正是个好机会,昭显世子一案正是个好由头。
新王要想顺利拿到明朝的册封,最好能够识相地按照大明的意思行事。
更何况这也是为了朝鲜好。
徐梁之前拿到魏鹰的题本十分高兴,差点当即就要内阁拟本,让朝鲜割让江华岛。结果内阁六位阁臣无人同意,只好搁置下来。
徐梁当时还觉得大明的士大夫实在缺乏开拓精神,让人收罗朝鲜的经济情报,准备再银弹,打通内阁。谁知李倧一死,内阁的面目便暴露出来。之前哪里是不肯开拓?分明就是死要面子!
“可。”徐梁赞同了内阁意见,朱笔批示,回内阁执行。
李邦华对李倧也颇有好感,听到他薨殁的消息并不愉快,但国家之间没有半分私情可言,哪怕他与李倧是生死之交,在公事层面上,他也得把握机会,趁着李倧尸骨未寒去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无论行事如何变通,道义的外衣是绝对不能脱去的。
六月,打着大明鸿胪寺牌号的封舟从天津港启航,载着面色难看的朝鲜使者走水路前往汉阳。这不仅仅代表着大明对于海路的重视渐渐过了陆路,同时也是为大明水师进驻江华岛提供最新的水文、气象资料。
封舟船长十五丈,阔二丈六尺,深一丈三尺,分二十三舱,前后竖五根大桅,长七丈二尺,围六尺五寸。只要装上火炮,配足水手,就是一艘横行海上的主力战舰。
朝鲜还没有谋求到在大明常驻使节,开设使馆的殊荣,反倒先等来了大明前来问罪的天使。
在原历史剧本中,李倧死后八日,李淏就在朝鲜即位了,然而现在大明突然翻脸,让他连“权署国事”这个过渡称号都不敢用。
“先生,求先生想个法子出来!”凤林大君李淏跪坐在席上,朝自己的守役宋时烈行了大礼。
宋时烈是朝鲜大儒,死后被列为东国十八贤,换言之是整个朝鲜历史上排名前十八的人物。他早年在大儒金长生父子门下学习儒学,二十七岁中状元,两年后成为了李淏的老师。如今眼看学生要登上王位,却横插出昭显世子一事,这让他也颇为为难。
说到底他只是儒学大家,充其量玩玩朝鲜国内的党争和内斗,对于国际关系方面却只有单调的事大思想——效忠大明。
“陛下莫慌。”宋时烈个人修养终究是摆在那里的,此时淡定从容,一句话就安定了凤林大君的激动。
“可以先召见陪同天使而来的朝鲜使臣,看看他们有没有在同行中透露出什么消息。”宋时烈道。
李淏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是应该先探探明朝的意思。”他当下下令,要随同明使的朝鲜官员觐见。
朝鲜国王在朝鲜还算颇有威信,得到命令的官员不敢耽搁,连夜入了景福宫思政殿,面陈大明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