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伶并非不知好歹。
与之相对的,她就是明白谢沛在纵容她的宣泄,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把她所有的情绪全都倾注给他,不论真相,不论谢沛如何作想。
在他的右肩上,腹部处,在她的挣扎踢蹬后,玉伶见那新换好的干净白纱布上又有了隐约的渗红,甚是醒目。
却毫无歉疚。
她的双手仍被谢沛箍在她的头顶,没法擦去的眼泪沿着泪痕尚还挂在颊边。
已经冷静下来的她不再表露她对所有事情的恨意与不甘,仅剩了她的迷惘与沦落。
玉伶坚信她此时看清的谢沛面上的表情是他的动容与不忍,是他掩饰不了的对她的怜惜。
于是她问道:
“大姐到底在哪里?”
“她可有难处?”
“……我能见她么?”
方才哭得很了,玉伶连连发问的急切里带着发颤的乞音,甚至说话都是断断续续的。
可怜是可怜了。
但谢沛会喜欢的。
他一边用手整理着她耳边被眼泪沾湿的头发,一边用唇吻着她那潮润的眼角,温声回道:“她现在大抵还在珠港,等尾崎的事情结束后,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这也许是谢沛温柔到了最极致的时刻,愿意照她所想要的东西来圆那么一句话。
但玉伶却没有心思享受。
谢沛无需哄骗她,她与他没有像是她和江雍之间的交易关系,更是他玩腻了就可以随便扔的一个破烂玩意儿。
于此,玉伶有自知之明。
不过……
什么叫“肯定会回来看她的”?
她无法忍受谢沛把她和甄诗纨的关系抹得如此轻描淡写。
即使玉伶知道谢沛无需在乎她任何的事情,甚至就没必要同她说这些于他而言根本没用的东西。
他在怜悯她也好,怜惜她也罢。
可她不在乎。
玉伶不相信她只会是大姐偶尔才来看看的小可怜,她和甄诗纨之间不是那种疏远到可有可无的关系。
好像……
只有她是这样想的。
没了甄诗纨,她甄玉伶活不到今天。
乃至她根本不会姓甄。
她只会瑟缩在那个腊月的某个雪天里,然后死得悄无声息。
而大姐……
她是甄家的二小姐,留洋回来的女学生,甚至就连在派乐门,她也可以冷脸面对所有男人,叫那些不要脸的嫖客倒贴着去哄她的开心。
与她甄玉伶不同。
不,简直是天差地别。
所以……
当然可以不要她。
那为何要让江雍来骗她,为何要让她跟着江雍做尽了那些骗来骗去的龌龊事?
即使做妓,直截了当地陪男人上床也比骗人骗心的好啊。
……是这个道理吗?
玉伶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想要与之对峙的心情强烈无比,一团邪乎的火把她烧得近乎理智全无。
却找不到那个放火的人。
乃至有那么一瞬间……
她想报复所有让她忍耐与煎熬的人。
谁都不想放过。
“囡囡,不要想了。”许是见玉伶愣愣怔怔的,眼睛没神,心思也不在,谢沛在温声哄她,“我下洋带回来一套首饰,明天叫人送过来,你戴了试试,不喜欢就……”
玉伶头一回打断谢沛说话:
“青莺。”
“是青莺同我说的,她说是沛爷您杀了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