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了那登过报结婚启事,玉伶算是忙起来了。
因陈一乘不喜那“文明结婚”的新式作派,觉得结婚这种头等大事简了礼仪便少了重视;也不想玉伶穿那流行的白纱带罩裙,看着不喜庆不吉利,更不愿学青年人去新礼堂找什么说话都神神叨叨的教父来当证婚人。
陈一瑾直讽他老牛吃嫩草都没觉得不害臊,现在倒想到那些绉绉的礼仪,一套又一套,这下知道要脸要皮了。
前些天请了照相馆的人来家里照相,天气晴朗,地点就选在了视野宽敞的观园里。
这日玉伶穿的大红吉服也是提前量身剪裁的,套裙外褂,首饰妆面,光坐在镜子前面打扮就费去了好些个小时。
况这还不是结婚那天要穿戴的首饰,陈一乘托专人照着他母亲结婚时所戴的头冠订做了一个新的。
玉伶试着戴过,两旁缀有步摇钗饰,垂珠长长,得挺着脖子不乱动不乱看,戴上后真得像个知礼的闺门大小姐一样,行一步缓一步,不然容易打着自己,金叶子是值钱,也招人喜欢,但在脸上刮来刮去的也会痛啊。
片刻不取下来好像还没什么,一取下来就感觉自己头上压的一块大石头被拿开,真真是既麻烦又沉重得很,估计只有结婚那一天才戴的原因就是如此,戴过一回就不想戴第二回,纯粹压箱底的东西。
说回光照相都鼓捣了那么久,不知正值婚礼当天,她究竟得趁多早起床。
念叨这么多,左不过是玉伶太过紧张,在胡思乱想罢了。
尤其是见到陈一乘的时候。
他那天并未穿军服,而是换上了正式的靛袍黑褂,绣纹都是用金线勾的。
玉伶化妆换衣的几个小时好似几个月没见过他一样,却又不知怎的不敢看他,总是感觉他和平日里大不一样,俊得让她看一眼就脸红面热。
只能在那“噗通噗通”跳着的心里连连安慰自己:
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就在这样忸忸怩怩的时候,陈一乘先走过来牵她的手,握在他的掌心里。
这让她正在想的什么全都浑忘了,只记得他们婚书上的那么一段话——
“灼灼桃夭,宜室宜家;
绵绵瓜瓞,尔炽尔昌;
红叶之盟,白头之誓;
两相缔约,良缘永结。”
陈一瑾但见了就调侃连话都说不出一句的玉伶,自然也不会放过他哥:
“你不看我,我不看你,你们俩这是吃错药还是打过架?这么不情不愿的,这婚就我看……要不便不结了罢?”
玉伶当时立刻此地无银叁百两地回了句:
“太阳大,往他那边看有点睁不开眼睛,你少管闲事——”
被她呛了一嘴的陈一瑾并不服气,可正巧那照相师傅过来了,他收了本就没了的笑脸,原不知他要说什么,反正后来怪腔怪调地道:“嫂嫂这么通情达理,还没过门就知道光顾着大哥,感情可真是好啊。”
最后他还是被陈一乘训了声:
“少说几句,让着她些。”
他就知道,这个家现在除了他儿子就没人向着他了。
两个没良心的,当初可不是这样说好的。
后面便是摆笑脸换姿势拍相片。
可陈一乘不爱笑,硬要他笑就算是为了喜庆也是在为难他,拍了好几轮。
日头高照,穿了一层又一层的玉伶在出汗,就连站一旁的陈一瑾也开始不甚耐烦。
于是他那张嘴又闲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