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童,梓童......
黎昭定定看着月亮门前?的男子,从“初”见的震惊到垂眼的冷静,不过一息之间?。
梦魇多时,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又有什么比重生更加诡谲?既然她能够恢复前?世记忆,萧承有何不可?
这也很好解释了姜夫人那句“陛下?对你?们的死遁不予计较”。
前?世的萧承放过了她,前?世与今生的萧承又为何不能再次放过她......只?要他是那个老谋深算的中年帝王,而非仍有少年心性的年轻帝王。
梳理过头绪,黎昭沉静许多,看向女护卫,将人先行支开。
等客院只?剩下?风中相对的故人,黎昭恢复如常,反倒没了梦里的惧意。
很多时候,随机应变,往往会激发出不可估量的勇气,因为没有多少犹豫的机会。
黎昭左右看看,佯装不解地问道:“皇后?娘娘在哪里?臣女怎么没有见到?”
萧承背手转了转折扇,淡笑着越过她,轻轻一句“诡辩”,径自坐到廊椅上,一袭白衣如雪飘逸,连脚上穿的都是飞卷流云样式的白靴。
这不是萧承惯有的打?扮,应是女护卫口中“景先生”的穿衣打?扮。
黎昭走到另一侧廊椅坐下?,两?人之间?隔着石阶和两?根朱红廊柱。
她不确定萧承记起多少,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年的帝王不喜欢她,其实,青年的帝王也不喜欢她,只?是误将习惯和求而不得?当做喜欢,被不甘驱使,一味想要失而复得?罢了。
“陛下?能不予计较,臣女不胜感激。”
“是吗?”坐在另一端的萧承望着廊外细丝飞雨,眼底幽幽,沉淀过往云烟,“可抵多少怨结?”
“臣女听不懂陛下?的意思,只?要陛下?肯放手,咱们之间?没有怨结这回事儿。”
“黎氏灭门的账也一笔勾销了?”萧承抖抖宽袖,铺在腿上,“那朕赚了。”
提起前?世灭门之痛,黎昭攥紧衣袖,“臣女家人健在,不懂陛下?的意思。”
“屠远侯可不是这样说的。”萧承从宽袖中抽出一封信,折了几折,抛向黎昭。
黎昭抬手接住的同?时,哑然失声,祖父怎会向陛下?透露前?世的秘密?
看她沉默,萧承低笑,身?体微微后?仰。他没拆开黎淙写给?孙女的家书,对黎昭也不过是试探,并?不确定她是否拥有前?世记忆,但此刻,几乎可以肯定,少女对“他”的态度转变,与前?世记忆有关。
年少的黎昭永远喜欢那个冷漠的年轻帝王,可随着前?世记忆的恢复,年少的黎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伤累累的女子。
就像他,取代了多少还有些意气用事的青年萧承。
他们这对昔日的怨侣,阴差阳错,再次重逢,快要形同?陌路。
“昭昭,明人不说暗话,不必强撑了。”
被撕破窗纸,黎昭不再维系温和,冷冰冰道:“陛下?还是喜欢试探人心、玩弄心术。”
“习惯了。”
两?人不再言语,也都没有离开,默默静坐。
风卷海棠簌簌,落在两?人之间?的石阶上,海棠花开的时节,蓊郁盎然,偏偏落花谱悲歌。
偏又是海棠。
萧承闻不到花香,只?闻雨后?泥土的清新。
与青年萧承相比,他没有经历过求而不得?的煎熬,对情爱看淡许多,并?非不喜欢黎昭,而是......
他想,自己对黎昭的亏欠大于喜欢吧,为帝者,谈爱奢侈。
未许海誓与山盟,何处划船寻锦书?
应该是这样吧。
可他也解释不通,前?世的自己,为何在失去黎昭后?,再没有女子能入眼,连看一眼都觉得?麻烦,宁愿过继子嗣,也不娶后?纳妃。
他不愿多想,多想无果?。
不知?过了多久,细雨初歇,他越过两?根廊柱,来到睡着的黎昭面前?,曲膝下?蹲,仰头看着面色红润的少女。
当年的黎昭,因他明媚染轻愁,如今的黎昭,走出了阴影,重获爱人的能力。
是好事。
不是吗?
萧承抬起手,以骨指轻触黎昭的面颊,凉凉的,软软的,他在看她,也在看另一个女子,另一个被他囚禁在冷宫逐渐凋零的女子,他曾经的皇后?。
当黎昭睁开眼时,身?上多了一件外衫,那人已不在庭院,唯有海棠簌簌抖枝。
她撇开外衫,蹭了蹭被触碰过的脸颊,本是以装睡打?发那人,没承想,那人会默默献殷勤。
献殷勤......黎昭摇摇头,或许二十岁的萧承会做这样的事,中年的萧承绝不会。
她仍坐在廊椅上,拆开祖父的家书,从中得知了祖父的决定。
“昭昭,爷爷与你?定下?一年之约,爷爷若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会与你?归隐,余生不问世事,但在此之前?,请允许爷爷完成此生夙愿,报国仇,保大赟百姓长久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