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弯坐落在衍都最大的人工湖边上,是俞京缘那一辈商代最喜欢的住宅区,距离市区是远的,足足要跨越半个衍都。
时间长了,车子停在便利店外,司机出去上厕所。
俞绥就在这种沉静中睡醒了一轮。
他一时没分清自己身在哪里,甚至没想起来为什么晏休会在他旁边。
晏休靠着另一边的窗玩手机,荧幕的光碎碎映出他五官的形状。他的手臂搭在书包上,注意到俞绥醒来,顺手从书包里摸了瓶水递给他。
俞绥伸手:谢谢。
晏休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为什么不等礼物拆完再走?
俞绥一下没想起来什么礼物。
他反应有点慢,睡久了喉咙干得发涩。等他慢吞吞喝完半瓶水,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点。
小少爷后知后觉地发现椅背不舒服,他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睡觉,不仅脖子酸,后腰也不舒服。
俞绥:......因为不走会被骂。
刚睡醒的缘故,他嗓音很朦胧,说到后面声音坠下去,冷不丁就没了。
晏休以为他不想说,没想去催促他。
横在两人中间的书包忽然间歪了,俞绥毛绒的脑袋从底下蹭过来,头发压上晏休的手臂。
俞绥伸直手臂,竭尽全力地在有限的空间里舒展自己的身体,浑身的懒骨跟敲琴键似的节节响,伸了个大懒腰。
作为后座里另一个巨型活物,晏休不可避免地被波及,默然无语地低下头,对上俞绥漆黑的眼睛。
大少爷笑得没心没肺,好像闹他这么一下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俞绥直身弹回去,依旧懒懒地靠在窗边:刚才睡麻了。
他顿了一下,说:其实可以等粟粟拆完礼物,但是粟粟拆完,阎无衍就要骂我了。
为什么?晏休顺着他问。
俞绥抿紧唇,不吭声了。
他盘腿坐着,端端正正,像在修炼。刚醒来显现的那点儿清醒好像又没了,俞绥嘟囔了句头疼,但眼睛睁得大大的,估计短期内不会再睡着了。
可是就算是喝头疼了,俞绥也还是那个要面子的小少爷。
晏休看了他一会,自己想明白了。
他们和俞绥一起去拿快递的时候见过那个礼物,那只是个小孩子喜欢的玩具,但是是表哥家不会轻易给孩子买的昂贵礼物。
就在晏休以为俞绥打算就这么打坐到家,俞绥忽然又放下腿,小声说:可是本来就是我家欠他们的。
车门忽然拉开,司机去而复返,传来车外沙沙响的噪声,司机不好意思地跟他们道歉,系好安全带挂挡开车。
少年人轻的像自言自语的声音不经意消失在车辙中,去不复返。
车子停在田螺弯外,晏休付过钱,单肩挎着书包,提着俞绥的书包下车。
小少爷压根儿没觉得有人帮自己拿书包有什么不对,他可能走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书包,伸手从晏休手上接过来。
俞家在那栋最阔绰的别墅,有花园房,再往内直升梯直连二层三层,智能大门,装横富华,一看就是俞京缘的口味。
房里的灯光在外面远远就能看到,走近以后还能听到喧杂的声音。
进去以前还要过一道门,俞绥停在门外,回头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晏休在聊天框给汤瑛女士发信息,闻言一字一字地把打好的话重新删掉,抬头等俞绥发号司令。
果然俞绥说:本来应该请你进去坐一会,但是家里今天人有点多,回学校我请你吃饭。
完了还很客气地冲晏休笑了一下。
......
晏休一顿,把手机放回口袋。
他发现俞大少爷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对里面的人有点多有些抗拒。早在放学时候俞绥迫不及待拒绝俞京缘就可以看出这点苗头,现在甚至不想让同学跟那些人撞上。
不过虽然大少爷很客气,但晏休没忘记这人进车里之前抗拒被人送回家,就是因为嫌礼尚往来麻烦。
他抬了下下巴,没提那个饭:记得写作业。
俞绥愣了一下,不满地说: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记得喝蜂蜜水吗?
......晏休服了。两秒后,他面无表情地说:记得喝蜂蜜水。
他今晚的耐心到此告罄,俞大少爷如果还有吩咐,晏休可能会直接把他拎进去。
好在大少爷已经心满意足,点点头往回走,运气很好地避开了被拎进门的命运。
晚风萧瑟,昏黄的路灯抹了条丝滑的绸带,隔开两重人事物。大门在晏休面前关上,俞绥临走前还乖乖跟他挥手再见。
口袋里的手机又一震动,晏休拿出来,划开接通汤瑛的电话。
汤瑛有点担心:十分钟之前不就说到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进来?
他进去了。晏休说。
那你没进来吗?汤瑛一下捉到她儿子的重点,疑惑地想她儿子总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懒得走。
门口那边传来声动静,俞少爷一进门就跟准备走的汤瑛和老晏正面对上。
少年白皙俊美,眉目清晰,唇角弯弯,满面乖相。
俞家的周五鸡飞狗跳。
小少爷翘掉大型家宴,跑去犄角旮旯里随便拎一个人出来工资比俞家浇水的园林师傅还低的抚村待了一个晚上,末了还沾了一身酒气回来。
袁语女士愁掉了一手头发,跟在保姆身后调蜂蜜水。
俞京缘和俞僚俞贞俞斯齐齐上阵唱黑脸,他们好像忽然得空,然后猛然发现幺儿已经长到叛逆不受管束的年纪,一个个武力全开,深怕落一个未来他走了歪路,是因为他们曾经没有拽过他的结果。
而袁语女士扮演红脸,拦着幺儿的房门让他先喝水。
她把老公和其他孩子关到门外,走到俞绥旁边细声细语地问:妈妈好早就告诉你今天你晏阿姨一家要过来吃饭,为什么还是跑去抚村了?
俞绥一口一口汲水喝,扶着桌子给晏休回信息。
他特别讲究流程,让晏休到家以后回信息。
晏休估计没看到,很晚才回了两个字,
[到了]
我没答应你。俞绥找到一个表情包发过去,一边说:今天粟粟生日,我两个星期前就跟你说了。
粟粟......袁语卡了下壳,漂亮的柳眉轻轻一拧,柔声说,那可能是妈妈忘了吧。
一家人里面,袁语是最好被说服的,她从来没有明确的立场偏向,是个随风飘摇的草。
现在小儿子低着头小声说话,她又觉得小儿子乖了。
她四处看看,收走俞绥喝完的杯子,打道回府前注意到俞绥毛茸茸的脑袋,顺口说:明天妈妈请tony到家里做头发,顺便修修你这头乱毛。
谁知道懒恹的小少爷闻言一手盖在了头上:不要。
袁语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我请的是你认识的tony。
不修。俞绥咕咕哝哝地说,我扎起来就好了。
袁语:?
俞绥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下意识摸了摸头发。
他头发晾在空调房吹了一晚上,冰冰凉凉很舒服,还是熟悉的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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