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圣母碑堂
樊澍模模糊糊地,居然睡了一觉。那疼被揉开了,揉化了,记不住疼,只记得住掌根里揉着的温暖。他才恍惚觉得自己都快忘了好好睡一觉是什么感觉,身体在渴求着令人感到安全的环境,久违的温暖陪伴。他也许睡了一个小时,也许更久,紧绷的神经难得放松下来,像一根拨松了的弦。朦胧中有人替他梳着头皮,擦去冷汗;他梦见自己在遥远的荒原里,四周是能刮到天边的风。那感觉空旷又孤独,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凌衍之时,站在万人相亲大会的人潮当中,所有过路的人挑选货品一样地打量他,他却只感觉到旁人走过他身边时带起的那一阵风。人太多了,这一阵风很清凉,像在充斥着壅燥和喧嚣的尘网当中,撕开一道清醒的裂口。
他顺着那道风,隔着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汹涌,找到了另一个人。
但生物钟已经形成某种惯性的警惕,不允许自己放纵得过久。等松弛到一定程度,便像一张弓一样倏地拉紧,常年的警惕让他像一只豹一样,清醒时没有任何缓冲,就像没有睡过那样突然睁开眼睛,忽地一下子坐起身子——凌衍之还在那,反倒被他的陡然起身吓了一跳,“你搞什么,我以为你睡着了——”一面揉着被他枕得发麻的双腿。他们怔怔地看着对方,樊澍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我是睡着了……我以为你走了。”
凌衍之笑了笑。“好点没有?”
“嗯,”最难熬的那股劲过去了,樊澍拍了拍前额,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戒断反应。撑长双腿,再抬头看钟,“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他望着窗外,“刚刚有人放了烟花。这边的城区很黑……就看得很清楚。玻璃上都会有影子。……呼地一下,就亮起来。”
樊澍看着他,他的脸看起来像是孩子。他的舌头是尖的。说话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想往牙齿之间闪烁的那一点底下看。我为什么之前从没发觉?
樊澍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们沿着城区的外围的巷道慢慢地走。这里的路灯年久失修,因为居住人口骤然减少和向城中心聚拢的关系,外围的“废城”逐渐零落。樊澍倒是轻车熟路,仿佛闭着眼睛也会走。凌衍之有时候会好奇地抬头看看,夜色中旧楼的影子像被扎了很多根刺矛的巨人,剩一副骨架仍然桀骜地挺立着。再这样的暗巷里走路,只能借助窗口里零星透出的光。这里居住着流民、逃犯和从事某些非法行当的人。范围太大了,连排查也排查不完。
“走这边,看路。”樊澍拽了他一把,握住了手腕,牵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绕开地上一个消失的下水道横栏。“这边什么都有,就该有的没有,别走着走着人就平地消失了。”
“你好像很熟啊。”
樊澍点点头。“我小时候住在这里。那时候这边是刚开发的新区嘛,还死贵,但是那人回来了,非要买大房子,说显得气派……不能输给他的战友。”
凌衍之看了他一眼。“‘那人’?”他觉得新鲜,又有一种雀跃的恐惧,源于头一次听樊澍说他自己的事。他想要小心地控制自己发问的空间,如果他不说了就得不偿失了;但他握着的手腕总让人分心,想着要不要伸下去扣住他的手,一个晃神,话已经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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