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臻的发质柔顺,就是不打理看着也十分养眼,陈殊举起梳子,忽然又有些犹疑起来。
在他印象当中,解臻在当帝王时候头戴玄冠,发丝都是打理得有条有理,哪怕是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这人也是银冠束发,鬓边没有多余的头发,看上去就是严谨肃然的样子。
而他陈殊好像也没有束发的技能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把所有头发一股脑抓在一起,随后用根绳子一扎。
陈殊看着解臻的头发,眼皮跳了跳。
怎么了?见陈殊迟迟没有动作,解臻回头问道。
没、没什么。陈殊立刻回道,但好歹是自己说出口的事情,连忙一边轻轻梳着解臻的头发,一边在记忆里面搜寻要给解臻束个什么简单的款式。
他边想着边动作,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目光却忽然一凝,落在解臻一小撮黑发上。他动作微滞,伸手撩起,终于在黑发中看到一根白色的发丝。
白色的头发在解臻的黑发中并不突兀,但陈殊却愣愣地看着。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和解臻聚少离多,解臻是帝王,除非他每日都住在宫中,否则便没办法与对方朝夕相对。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解臻也已经是三十上下的年纪,而他的模样虽然看上去还年轻,但现在换回自己身体的他年龄比解臻还要大上许多,已经是奔四的年纪了。
人到他们这个年纪,其实已经走过了大半的旅途。等到年迈归于天命,又要陷入新的轮回。
陈殊皱了下眉。
解臻坐在陈殊身前,见陈殊迟迟没有动作,往镜子中看了一眼,但见身后人捧着自己发丝的神情,微微一愣,正要转身询问,却忽地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扑腾的声音。
此处虽然是在杨老财家中,但这篇区域已经自动划为帝王落脚的地界,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陈殊也听到响声,立刻朝窗户边走去。
解臻也跟着站起,走在陈殊身边。
两人一道来到窗户边缘查看,却见窗户外面扑腾的竟然是一只灰色的鸽子。这灰鸽处的爪上还系着一道红绳,上面有一个小小的信筒。
陈殊曾经在路七的手里见到过这样的信鸽,看着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解臻之物,往解臻身上望了一眼。
解臻的神色渐渐平和下来。他垂眼抓过信鸽,伸手从爪子上取下信筒,掏出一张信纸。他低目在信纸上扫看了一眼,面色渐渐冷峻下来。
怎么了?看到解臻露出这样的神色,陈殊心中隐隐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西锤有变。果然没隔一会儿,解臻的沉吟声音响起,我师父向宫中传信说西锤的事情并不是简单的天灾,这是解肃得知师父信件后传于我的书信。
西锤竟然不是天灾?!
陈殊悚然一惊,却听得解臻缓缓抬起眼看向他,师父说这次旱灾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217章饿殍
烈阳当空,旱地百里。
西边的地面土壤龟裂,寸草难生。高空太阳已呈焰白之色,焦土上荒芜燥热,大片大片的枯木倒立,视野在热气下被蒸德歪歪扭扭,模糊不堪。
这片土地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人迹罕至,而此时却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地面上缓步行走。走在前面的人个子高挑,发间系着一个铃铛,每走一下便晃动一声,发出叮铃的响声。
他穿着蓝袍白衫,容貌长得十分年轻俊美,但一双眼睛瞳孔涣散,并没有焦点。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步履正一步接着一步往更西的方向前行。
步子踩过灼热的土地,留下热沙摩擦的声音。而这铃铛男子身后又有一道暗影正在后面慢慢地跟着。这暗影身上穿着灰色的衣衫,若不是这里遍地焦土无处隐匿,他仿佛随时都能融入旁边的环境。这人眉眼精致细长,唇色干裂,眼睛紧紧盯着前面人的背影,一路走走停停,却始终没有和前面的俊美男子落下。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在这旱地前前后后走了半个时辰,走在前方的铃铛男子忽然身形一僵,脚步停了下来。
身后的男子见状也停下脚步,目光还是在前面的人身上不曾挪移。
一阵干燥的旱风吹过,拂起两人衣摆。发丝间的铃铛轻轻响了声,走在前面的人忽然侧了一下头,处在变声期的音色带着沙哑和不屑:路通明,你还跟过来做什么?
暗影没有做声,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前面的蓝白身影。
我跟你说过,我绝对不会再去找解臻和林辰疏的麻烦,拜托你不要整天都当个跟屁虫行不行?铃铛男子见暗影没有回响,忽地转身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快走!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又恢复了一些神采,暗影皱了下眉,还是没有说话。
铃铛男子脸上的神色顿时暗了下来,他看着前面的人影,忽然眉毛一拧,俯身捡起一块石子就往对方的身上狠狠扔去。
死木头,我要你走,你听到没?他一边扔一边骂道。
鸩安予。对面的人手劲大,果然并不留情,暗影一把接住投过来的石子,终于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眼前的人是江湖录排名第三的荼毒生鸩安予,一手毒术独步天下,人人闻之色变,但本人自京城方守乾造反案之后便在江湖销声匿迹,隐匿数年,此时再出现时,却是在通往西锤的旱地上。
他听着路通明叫自己的名字,想要开口说什么,原本怨愤的目光却突然僵住,目中的眼神再度涣散,缓缓地又转身往西边行去。
他的身体机械地又行了几步,直至往前的脚步触碰到路边的石块,方才一个踉跄停止了下来。他的眼睛再度从混沌恢复清明,人已经摔在地上,与之前清醒的位置大相庭径。
他面色瞬间苍白,猛地再回头,却看见路通明已经走了过来。这个暗影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低沉复杂:你是江湖录第三,又身兼御毒之术,我不可能对你不管不顾。
呵呵,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解臻。鸩安予闻言一愣,忽然冷笑道。
路通明默了默,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伸手过来扶他。
他的手因为长期使用暗器,手上还要厚厚的茧子,鸩安予看着对方的手掌,忽然再度抬手,啪地将他的手拍到一边,声音抬起,语气尖锐道:我说了不用你管,我以前是看你跟着可怜,这才赏你点脸色,我现在腻了、厌了,你赶紧滚。
路通明的手被打偏在一边,动作僵硬,隔了一会儿,他才道:我也不需要你赶,跟着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腻了、厌了,自然就会离开
说着,他又重新伸出手,拍干净对方袍子上的尘土,看着鸩安予慢慢抬起眼睛。
但不是现在。他用干裂的唇说道。
细微的沙尘在空中散开,鸩安予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眼前的人的眼睛里还倒影着自己的身影,鸩安予几次张口,终于推开对方,目光中带着绝望道:你傻不傻,我是不会死的,没有人杀得了我。可你你不过是一个多练了点武功的普通人,你来这西锤做什么?嫌我现在不够糟心,赶着要过去送死吗?
路通明后退了一步,复又走上前道:我路家早已被灭门,死了也是孑然一身,没有会为我挂念,你不必担心。
鸩安予想说的话再度咽回肚子里,只感觉眼睛有些湿润,连忙朝天往天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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