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很久没再下了,城外的垂柳不知何时悄然抽出了新芽。
当杏花盛开,会试的日子,也到了眼前。
距离开考还有三天,文羽穆早起无事,披了件白色的夹棉薄斗篷,打算去一趟赌坊。
赌坊为会试殿试开设了各色盘口,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会元盘和三甲盘。
会试考中称贡士,头名称会元。
贡士们考完会试后,等待大半个月成绩出来,随后便是殿试,殿试一般不再淘汰人,只是分出一甲二甲和三甲。
一甲赐为进士及第出身,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则赐进士出身,头名称作传胪。三甲则赐同进士出身,在官场上颇受歧视。
俗语有云,同进士,如夫人,明晃晃的嘲笑同进士像小老婆。
就连赌坊开赌盘,都没有他们的份。
去岁省城乡试,文羽穆本可借着解元盘小赚一笔,结果被薛亦硬生生靠颜值拉低了赔率,小赚变成了聊胜于无。
是以这次,文羽穆吸取教训,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薛亦刚想张口,就被他捏住了鼻子,闭嘴。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叫你去,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省城之事,叫你在京城也自赌坊传出美名。
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
薛亦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委屈的瞅着他,点点头。
可是你如今又不缺银子,干嘛还要再去。
他们现在确实不缺银子,酒肆每日日入千两,小半年下来净赚十多万雪花银,比薛家积攒了几代的财富加起来还多。
他于是放开他的鼻子,改为捏脸,坏笑着道: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这是遗憾。
薛亦欲言又止的看着他,最后也没说话。
文羽穆自己出了门,来到赌坊林立的街区,挑了家最大的。
他进去一看,傻眼了,笑容逐渐凝固。
这怎么怎么竟然位列第一?!
京城人民这么识货的吗?
这却是他没想到,殊不知薛亦已经和当年去参加乡试的无名小辈不一样了,他得了两江省解元,便大大拉高了他的价值两江富裕,人口稠密,文风鼎盛,能从那里杀出来的可不是夺榜热门种子选手?
再加上文华宴上,薛亦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还不事权贵,不肯为名妓作诗这件事也终究是传了出来。
文人们褒贬不一,觉得他太过清高孤傲的有,也有觉得他深具读书人的风骨,对他十分推崇。
百姓们则不同,无论老少都爱极了这般人品,尤其听说他还是个美少年,那分数就更是拉高了。
文羽穆一个个盘口扫过去,心碎的发现赔率竟然只有1.05,这怕不是赌了个寂寞。
遗憾终究还是成了遗憾。
他有些郁郁的回到家中,对薛亦抱怨此事,薛亦道:其实我之前就想同你说来着,今时不同往日了,可你不许我说话。
他最后一句话,带着狡黠的得意。
文羽穆:
越来越坏了。
他气的使劲揪住他的脸,捏!
三月十五。
会试正式开考。同乡试一样,也是考三场,每场中间歇息一天。
贡院门口,人群汇集,到处是前来备考的举子和送行的家属。文羽穆和薛亦正说话,突然听见一道还算熟悉的声音响起,灵光,大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
来人却是张文启,他惊喜的走过来,文羽柔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薛亦也同他道好,距离上次的龃龉已经许久,再见面也没了尴尬,张文启道颇为亲昵的道:若运气好,我和灵光就成了同榜进士啦。
薛亦道:若是我中了一甲你中了二甲,那咱们就不叫同榜,叫同科。
张文启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灵光还是如此恣意,不过你学问好,中一甲也使得,所以我说运气好,是指我运气好啊。
文羽柔僵硬的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很风趣是吗?不上进的东西!
文羽穆瞥了她一眼,觉得她如此下去,早晚要同张文启离心。
不过他没说什么,说也没用,也懒得说。
贡院门开了,张文启和薛亦一同去排队。
目送着他们进去后,文羽柔神色阴郁,幽幽的道:如此自傲,也不怕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文羽穆懒得听她说酸话,转身欲走,文羽柔却又叫住他,摸着自己的小腹道:二弟,我已有三月的身孕,听闻你将薛亦的心拢的死死的,可惜花印就是难以受孕,若是一直无子,你还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吗?
简直是有病!
文羽穆冷冷的道:不劳你费心,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转身便走。
文羽柔恨恨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悲凉。
曾几何时,她处处比他强,现在竟然要靠着生孩子来同他攀比。
第四十三章
来参加会试的举人足有几千余人,每人分到一个小号间,考试环境也就只将将比乡试强了一点点。
每次考试,不止是对学问的考验,也是对心态的极大挑战。
春寒料峭,贡院里又不许穿夹层的衣服,撑死了允许你多裹几层单衣,被子等御寒之物也不许带,举子们不乏冻僵了手的。
文羽穆考虑的周到,叫小暑给薛亦的里衣袖子改为收口,且加长了一些,顶端拇指部位开口加一个扣子,冷了就将扣子扣上,就是一个简易的露指手套,整个手大部分被包裹,只露出五个指尖握笔。
三场考完,整个人灵魂都感觉经历了一次洗礼,和乡试的闷热比起来,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文羽穆在贡院门口接了薛亦,也不去问他考得如何,只是给他披上了披风,套上护手,全副武装起来。
家里煮了杏皮茶,你回去喝些,暖暖身子。他温声道。
薛亦舒了一口气,笑道:还好不是姜茶,我真怕你给我灌一壶。
文羽穆莞尔,说:这你倒是提醒我了,回去先喝一碗姜汤。
薛亦:
他为何要多这个嘴!
他忙道:我在贡院时是感觉有些冷,但加了衣服后暖暖身子又好了,也不曾感觉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
文羽穆笑吟吟的望着他。
薛亦讨好的眨眨眼,拉住他的手道:我还记得乡试时我还吐了,如今竟感觉身体很好,都是沐沐调养的好。
文羽穆睨他一眼,笑道:姜汤便是调理身体用的。
薛亦可怜的瞅着他,沐沐
好了好了。文羽穆先败下阵来,含笑说:不同你玩笑了,看你还有力气同我讨价还价,想来是精神头不错的,不想喝姜汤便喝些热热的杏皮茶吧。
可杏皮茶不是冷了好喝?薛亦问。
文羽穆道:你记错了,那是酸梅汤。
可我记得杏皮茶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