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将军袍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将军袍——百里桃酥(10)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老妇人一声长叹,痛惜地拍着腿:就是在寨子里碰上你那天,不知怎么就丢了,寻了半天也找不到,都怪我是个瞎老婆子,瞎老婆子

赫连戎川道:未必丢了,也许就在这屋子里。今天我们两个明眼人便帮您找找。说着便真的翻找起来。翻箱倒柜趴在地上找了半天,赫连戎川啊了一声,笑眯眯跑过来,摊开手掌心,对老妇人道:您摸摸看,是也不是?

老妇人一摸,脸色骤变,结了翳的双眼仿佛也亮了,喜道:就是它!就是它!

赫连戎川掌心,躺着一块小小的观音玉坠,栩栩如生,玉质更是极其细腻剔透。只是那一段红色坠绳仿佛不知被什么弄脏了,显出干涸的污血之色。

赫连戎川继续道:对了,还要跟您介绍呢。我带的这位贵客,可是一顶一的大官爷。大娘不是说,您的儿子想要重新参军吗,告诉您,这位大官爷已经准了。

老妇人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了茫然空洞的双眼:可是真的?官爷他不嫌弃我儿他语气几近颤抖。

赫连戎川道:当然是真的,不信你摸摸这官爷的剑赫连戎川伸手一把揽过还不明所以的晏长清的腰,手在他臀上轻轻一拍

晏长清猝不及防,万没想到赫连戎川居然来这一手,狠狠一眼瞪过去正要发作,赫连戎川却一本正经,斯文优雅地冲他使了个颜色:快去。

晏长清:

只好上前几步。

老妇人瞪着长着白翳的眼,小心翼翼地凑上去,伸手摸了摸晏长清腰间的剑鞘。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瞬间从眼眶中流下来,老妇人突然双膝跪地,颤颤巍巍磕了一个响头: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晏长清一惊,忙将老妇人扶起。赫连戎川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您看,是真的吧!

老妇人喜极而泣:是真的,是真的官爷!我儿说过,只有真正的官爷,大将军,才能佩戴这么好的剑。我儿有福,能跟这么大的官爷上战场杀敌,真是得偿所愿,得偿所愿!

赫连戎川道:只是可惜,这次征兵太急,您儿子来不及回来告诉您一声,就先上了路。好在这位官爷通情达理,颇为体贴下属,特意过来跟您说一声,让您老放心。

老妇人闻言更激动了,连连感激,差点又要跪在地上磕头。晏长清忙将她扶起来,看了一眼赫连戎川,道:婆婆,您的儿子,可是腿有残疾?

老妇人一愣,嘴角哆嗦了一下,灰白的眼睛里露出哀求:是是有,但是官爷放心,已经全然好了,跟正常人无异,没有半分不同!

晏长清道:您可知道,他那条腿,是被何人所伤?

老妇人道:我知道,是战场上,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晏长清轻轻哦了一声,垂下黑眸,沉默了。

老妇人却兀自说道:我儿在战场上,很是神勇,只不过那个大将军太厉害,我儿终究打不过,便被捉住了。却不想到,那大将军心善,虽然伤了他一条腿,却终究放了他。

晏长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心善?

老妇人点点头,道:我儿性子刚烈,总想做个大英雄,战死在沙场,所以从此便记恨那个大将军,记恨他当年为何不给他一个痛快,让他死的轰轰烈烈,名垂青史,而是成为一个被俘虏过的废人。

可是你想啊,每年一打仗,死那么多人,挖个大坑便一起埋了,又有几个知道姓名?我儿一心想当英雄。可我这做娘的,只想要自己孩儿活命。那大将军明明可以一剑杀了我儿,却放了他回来,这不是心善,又是什么?虽然他伤了我儿的腿。但是我其实,还是很感激他的。

晏长清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出了木屋,晏长清却并不想去牵马。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陡峭的百崖山,山头的百崖寨只能看到一个点,果然还在冒着黑烟。

那个寨子的黑暗,血腥和龌龊,仿佛真的离这位老妇人很远,很远。

晏长清突然很想走走,赫连戎川便跟着他。两人一路沉默,只听得见山林的鸟鸣,细流的潺潺。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湾平静的碧色湖水旁。晏长清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过身,道:

那位婆婆,其实就是达岩的母亲,是么。

你引我过来,是想演出戏,圆了那婆婆的念想,解了我的心结,是么。

近乎是陈述的语气。赫连戎川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却并不答话。他伸手捡了一块石头,平平地冲湖面丢过去,几只水鸟惊得飞起,湖面一片涟漪。

我只是那日百崖寨一战,偶尔碰到了这位婆婆。听她讲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便想让你也听听。至于她是谁的母亲,我可不清楚。

晏长清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谢谢你。

赫连戎川默默地看着晏长清,破天荒地没有调笑。他知道,眼前这个在外人看来威风八面,仿若神明的少年将军,正在悄悄地,很小心地露出了甲胄下一小块的柔软。

一阵威风袭来,将晏长清光亮如黑缎般束起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四周静极了。

其实我一直在想,对于战场上那些宁死不屈的战士而言,到底什么,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遇见达岩那一年,他才十七岁,初上战场还看不惯刀尖舔血,人头落地的血腥。尤其是对待那些明知死路一条,仍不肯屈服的敌人,终究还是带了几分少年柔软单纯的心思。直到后来慢慢磨练久了,他才领悟出来

真正的战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苟且偷生。晏长清看着平静的湖面,黑色的眼眸倒映着粼粼湖水,道:所以,达岩虽然做了很多坏事,但是我一直认为,这个故事一开始,错的人,是我。

是他亲手毁了一个英雄,并把他推向地狱。

一阵风袭来,将晏长清额头的几缕碎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四周静极了。

可是你看,那个老婆婆,其实很感激你。她并不怪你。

赫连戎川柔声道:我少时游览山川大泽,曾路过一书院,虽毁于战乱,一副对联却保存地很好。你可知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赫连戎川道:那对联写着,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大概意思便是说,是是非非,只求不负初心,至于赞誉贬损,皆随他去。你我皆非神明,一生不过须臾数十载,要做什么,便痛痛快快做了,至于结果如何,只能交给天定。好也罢,赖也罢,只求问心无愧,其他的,他要好要坏,又跟你有什么干系?

太阳快要落下去,暖金色的光斜斜地映照着远处的山峰,近处的垂柳湖泊。仿佛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层柔柔的,毛茸茸的光边。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一声很轻的,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长叹。

逆着光,晏长清看着赫连戎川轮廓分明英挺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也有点,毛茸茸的。

晏长清顿了一下,侧过脸不去看赫连戎川茶褐色的眼睛。

赫连戎川,这是晏长清第一次直接说这个名字,他的声音很轻,赫连戎川却听得很清楚。

谢谢你。

千里焦芦一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