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东云皇家最顶级的美酒,虽然喝起来酒香而不烈,但是后劲极大,第一次喝的人,若非海量,必然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尽管已进入梦中,晏长清俊秀英挺的长眉微微皱着,似乎仍放不下戒备,梦中也在挣扎。
即使浑身湿透,仍不肯换下衣服,领口遮的严严实实,当真不怕受寒吗?
赫连戎川叹口气,四处翻找了一下,找到一套干净衣服,便要替他换下。他伸手扯开晏长清严严实实的衣领,想让他呼吸顺畅些。忽明忽暗的烛火下,只见睡熟之人不经意地露出几寸光裸而温热的肌肤。瘦削的锁骨和深凹下去的颈窝呈现出淡淡的蜜色,侧颈流畅而优美的线条被收进玄色的衣领之中。
赫连戎川不禁眸色一暗,轻轻别过了视线。正要解开晏长清的外袍,晏长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迷迷糊糊一把打掉了赫连戎川的手。
你你干什么?
赫连戎川轻轻撩开晏长清额头几缕被河水浸湿的头丝,心中突然灵感一闪,变了个声调,低声下气说道:小的给大人换身衣服。
晏长清闻言,睁开眼睛努力看了看,可是只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以为是阿靖,便有些生气道:不用你换,赶紧出去盯着船!我我自己来
可是话没说完,浓重的困意又上来了,还没支起身子,晏长清又像个特大号的布偶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
赫连戎川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满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之意。只是他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少时又风流成性,从来都是乐得给醉酒之人脱衣服,却从未伺候醉酒之人穿过衣服。费力半天,赫连戎川也不得其法,连个袖子也套不上。变忍不住道:
晏长清,你倒是伸胳膊啊!
胳膊?
晏长清睁开眼,黑眸不见了往日的清澈凌厉,皆是迷茫懵懂之色,头脑里也是一片混沌。他半梦半醒中听到赫连戎川这一声,也搞不清所以然,稀里糊涂就直愣愣伸出了一条胳膊。
赫连戎川一愣,忙不迭地套上那一侧的衣服袖子,又试探性地说道:另一个胳膊呢?
另一条?晏长清迷迷糊糊,又直直伸出另一条胳膊来。
赫连戎川不禁莞尔。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平日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大将军,醉了酒,竟如此乖巧听话?
可能连晏长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醉态。只有他赫连戎川知道。
顿时又起了坏心思。赫连戎川忍不住抱起正欲昏睡过去的晏长清,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道:晏大人?晏长清?
晏长清皱着眉头,微微睁开眼睛:嗯?
这一声,又软糯,又懵懂,像是一根软软的猫儿尾巴,轻飘飘扫到赫连戎川心窝里去。他还从来没见过晏长清这样脸颊红红,迷迷糊糊的样子。全没了往日的冰冷淡漠,又软又乖,特别
赫连戎川嘴角一勾。
特别想让人欺负他。
强行扳正晏长清的脸。赫连戎川道:
你可知我是谁
晏长清闭着眼,慢慢地摇了摇头。
仔细看,我是谁?赫连戎川耐心地继续引导,像哄小孩一般,柔声道:再看看?说对了,有奖励。
极度渴望入睡,却不断被人骚扰,晏长清不禁有些烦躁,他头也不抬,挣扎着重新回到柔软的床榻上,闷声闷气地来了一句:赫连戎川!
看来他还认得我是谁。
赫连戎川心里乐开了花,继续锲而不舍,努力把晏长清翻回正面朝上,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一个问题:
那你,喜不喜欢我?
一下安静了下来。
赫连戎川看着晏长清,心里如百爪挠心。
晏长清的胸膛缓慢而舒展地起伏。毫无疑问,他又睡了过去。
赫连戎川不禁有些急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再一次不厌其烦地把晏长清从睡梦中捞起来:
你喜不喜欢我?嗯?喜不喜欢?
晏长清勉强睁开眼,声音很轻很轻:不喜欢。
仿若一盆凉水兜头而下,赫连戎川只觉得一瞬间全身都透了凉,比焦芦河水还要刺骨。刚才的心情,霎时全没了。
刚才他不顾身上的鞭痕未愈,跳入焦芦,便是想赌一赌晏长清对他的心思。看到晏长清跃入河中的那一刻,他心花怒放,这辈子也从未有过那一瞬的欢欣。他还以为自己赌赢了。
却又有些不死心,半晌,他才缓缓地,有些艰难地道:真的,还是假的?
晏长清却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回道:假的。
赫连戎川:
赫连戎川轻轻抓着晏长清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言语中充满了急切:到底是不喜欢,还是喜欢?
喜欢。
赫连戎川皱着眉,有些狐疑地看了晏长清一眼,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赫连戎川,你不喜欢?
不喜欢。
赫连戎川,你好喜欢?
好喜欢。
赫连戎川:
原来这人喝醉了,只会重复别人话语的最后一个词!
赫连戎川不禁扶额,忽而轻轻低笑了一声。既是笑晏长清,也是笑自己。
他伸出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放下晏长清。想要转身离去,可抬了脚,却又有些不舍得地回过身来。他伸手拂过晏长清如细绸般的黑发,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俯下了身。
极轻柔的吻,仿佛一只小心翼翼的蝴蝶终于遇到了心仪已久的花朵,轻轻地,又颇为虔诚地落在晏长清染了绯色的眼角,挺直俊秀的鼻梁,和倔强又柔软的唇角。
这是一个不求任何回应的,虔诚的吻。
我多希望你喜欢我。又多希望你,不喜欢我。
赫连戎川轻轻叹了一声,再抬起头,茶褐色的长眸中已不复刚才的缱绻温柔。走出船舱,他抬头看了看天,只见如墨般漆黑的夜里,月亮已经不知何时静悄悄地没了踪影。只剩漫天灰黑色的云霞,隐隐透出灰白色的冷光。
河岸两边芦苇随夜风飘动,静谧极了。
仿佛一个人也没有。仿佛没有任何危险。
但是他知道,在这条长长的焦芦河的那一头,已经不再静谧。
有数十条瘦窄的黑木快舟,此时正如贴着水面飞行的利箭,在焦芦河上急行。它们悄无声息,并不翻起什么浪花。如镜般的江面,仿佛就是被这些尖头窄尾的黑刃,生生划开。
而这些快舟,此时正在向晏长清驶来。
千里焦芦四
不知沉睡了多久,晏长清在模模糊糊中,突然听见一声惊恐万分的嘶喊,如骤然撕裂夜空的闪电一般,响彻焦芦河:
不好!有水匪!
忽的睁开眼,晏长清几步并作一步,冲出船舱,心脏猛地一跳。
在他面前如泼墨般漆黑的天空上,铺开了一片诡异而耀眼的金色的星辰,正以极快的速度冲焦芦河划下来,金色的火焰越来越大,近了,越来越近了
是火箭!
嗖嗖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