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都说上海很繁荣,尤以法租界繁荣么?
谢振华疑惑,依稀作响的鞭炮声,提醒他这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哦,是了,这天是一九四一年的一月二十六日,除夕,是中国人的年节,每到这个夜晚,家家户户忙着吃团圆饭,怎会有太多的人逗留在外?
中国人看不到几个,连习惯于夜生活的洋鬼子都很少见,想来是他们久居于此,亦入乡随俗了吧。
那辆没牌照的车,不难找,是辆道奇车,也不是真没牌照,只是牌照给泥泞挡住了,车身、轮胎上满是干结的泥泞痕迹。看其他停放在辣厄路上的车,即使有泥泞痕迹,也没这辆车多。显然,这辆经历过长途跋涉的车,不是上海的,外地车,出现在此,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吧?
车内空无一人,车门紧锁,需钥匙开门,不过,这不是问题,卖报女递来的报纸中夹着一把钥匙,正好派上用场了。谢振华将钥匙送入钥匙孔,咔嗒一声,车门应声而开,车是右舵的,这在美国车中倒是少见。
将行李箱丢在后座,谢振华就开了左边的车门,虚掩。然后才插入钥匙,打火,让引擎预热,身靠座椅头后仰,静候卖报女的到来。约十分钟后,他从观后镜中看到换了装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卖报女来了。方才那个素面朝天、衣着朴素的柴禾妞消失了,一个浓妆艳抹、穿着时髦的摩登女郎登场了。
严淑英不是从左边上车,而是径直走到了驾驶座,拉开车门,问:你知道路怎么走吗?咄咄逼人的气势尽显于眉目之间。
惭愧,我不知道!话是这么说,谢振华没顺严淑英的意;抬抬屁股让出驾驶座,反伸手轻轻去拉车门,劳您驾,屈就副座。从现在开始,我开车,您指路!
好吧!严淑英哂笑,并不坚持己见,顺从地自汽车前端绕到了左边,坐进车内。
说吧,怎么走?谢振华问。
前边的路口,向右行,向前行三条街,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向西行,穿过一条长街后,西北方向有条三岔路,开到第七段,停车。严淑英抿了抿嘴,有些戏谑地看了谢振华一眼。说实话,谢振华带给她的印象不甚好,谢振华的作派很像一个词形容的那样:自以为是!
终点所在的地名,谢振华脱口而出,是去静安寺吗?记在脑中的地图,十分鲜活地告诉他。
你以前来过上海?严淑英问道,瞳孔急遽收缩。就在刚才,她分明问过眼前的男人是否识路,对方明确答了否。这让她不由得顿时惊疑,跟着左手也下意识地伸进手袋,摸她那把防身用的掌心雷去了。
没有!谢振华摇了摇头,解释道,来上海之前,我花了些时间背过地图,刚才不过是把你说的路线,在心中演练了一遍而已!请问是静安寺吗?
哦,是吗?严淑英盯视着谢振华的眼睛,倏尔间,不着痕迹地退将出手,脸朝前方,抬了抬下巴,你将车开到地头,自己看路牌!说完,不再搭理谢振华,闭目养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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