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接到消息,以为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赶过来,见林时予好端端地站在那,松了口气。
现在太晚了,林时予没打算让小赵跟他一起熬夜,只是告知小赵他的决定,怕小赵明早没见到人会担心。
小赵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林时予买了机票,连夜飞回去。
凌晨三点二十,林时予到了星洲湾。
按下开关,花园里橘黄色的落地灯亮了,林时予沿着长廊慢慢走进去,花园一周有人会来打理一次,丝毫不显杂乱,原先种美人蕉的地方,现在铺满了鹅卵石。
一楼很暗,林时予只开了一盏壁灯,灯嵌在楼梯拐角处,把林时予的身影拉得很长,极具夸张的变形,将落寞的意味也跟着放大。
林时予如愿以偿地躺在了熟悉的床上,却压根没有睡意。
失眠是一件极度痛苦的事,林时予越来越清醒,干脆睁开眼睛,盯着从外边透进来的微光走神。
翻了个身,胃里倏地抽了一下,紧接着,细密的灼烧感涌上来,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林时予蜷起身子,深呼吸几口,试图减缓痛楚。
胃好像被勒着捏紧,疼痛持续不断,怎么缓也缓不过来,他钻出被子,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胡乱翻找。
东西落了一地,但没有胃药。
许久之后,林时予出了一身冷汗,精疲力尽地仰躺着,胃痛没那么剧烈了,不间断地刺痛,又涨又闷,好在还可以忍受。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依旧睡不着,林时予就起来冲了个澡,然后去了影音室。
影音室的地面上铺着毛绒绒的羊毛毯,踩上去没有声音,蛋黄的猫爬架没扔,搁在角落里,看起来有些旧了。
林时予已经看过了一遍《风止》,丹姐给了他资源,上次也是在这看的,后台自动保存了。
林时予懒得再找别的,直接按了放映。
双人沙发有点大,他从上面滑下来,抱着膝盖,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看。
戏剧性的开头,狼狈不堪的经过,两败俱伤的结尾。
电影片尾有一句独白:其实一开始,就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林时予眼皮颤了颤,捂住了左腹。
不知怎的,这一瞬间,所有情绪都没有逃过去,在经年累月、不眠不休的叠加中,猛然爆发。
林时予背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仰着头,用手遮住了脸,没有发出声音,小臂微微颤抖,用力咬着指节。
他从来没有这样哭过,在十三岁,费尽心思联系到他爸,却发现他爸不理他,立刻改了联系方式的时候;在十八岁生日那天,俞妙像丢一个垃圾一样把他丢掉的时候;在二十一岁,听见陆以瑾说只是玩一玩的时候,他全都没有哭,冷静地强迫自己去接受。
今天是很平淡的一天,非要说有什么不顺,就是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堵了会儿车,好不容易缩进了被子里,原以为能安稳地入睡,却开始失眠,失眠久了,又开始胃痛,是真的好痛,让他难受得想哭。
在林时予哭得难以自抑的时候,听到了陆以瑾轻声喊他哥哥。他以为是幻觉,回头看,却真的看到了陆以瑾。
陆以瑾背着光,站在门口没动,林时予看不清他的脸。
林时予僵了一下。
陆以瑾有这的钥匙,他没换过锁,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陆以瑾连他的临时决定都能摸得清清楚楚。
林时予快速抹了抹脸,可眼泪一直忍不住,还是拼命往下掉。
哥哥,你别哭啊。陆以瑾快步走上前,环抱住林时予,温柔地帮他擦眼泪。
陆以瑾,我做错什么了吗?林时予闭上眼睛,哑着嗓子说,我没有家,从来也没人疼我,连你也要来骗我。
你要玩就去找别人,放过我行不行?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因为哭久了的原因,话说得不太连贯,时常要停顿一下,才能接着说下去,鼻音重得听起来像是吐字不清。
陆以瑾抱紧他。
林时予不要他抱。
林时予眼睛一圈都是红的,哭到完全停不下来,小声抽噎着,他睫毛很长,泪珠挂在上面,一颗颗泛着光,如落难的天使。
可怜得不像话。
哭得他心动,又让他无比心疼。
陆以瑾没放开林时予,但也没抱那么紧了,虚虚地拢着他,低声哄:哥哥,不哭了好不好?我该死,都是我的错。
你看不出来吗?我不想见到你,你一碰我,我就想吐。林时予这样说,也确实这样做了,手撑在沙发椅上,俯着身子,拼命干呕。
很快面色苍白,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陆以瑾立刻收回手,不敢再碰他。
第40章为什么要哭?
陆以瑾没想到现在连碰一下,都能让林时予厌恶到呕吐。
他慢慢站起来,轻声说:哥哥,我马上就走,你别哭了。
林时予没说话,脸上的冷汗愈加茂密,忍不住握紧了手指,将沙发椅抓得起了皱。
陆以瑾察觉出了不对劲,在离他一步的距离处蹲下,一句接一句地唤他。
林时予抬头,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人影,下一秒,浑身的力气好似突然被抽空,无所支撑,倒在了地上。
陆以瑾瞬间揪起了心脏,往林时予膝盖弯一抄,抱着他向外跑。
林时予安静地埋在陆以瑾怀里,脸上泪痕未干,苍白得失了血色,眼皮还肿着,鼻尖微红,嘴唇因缺水变得干燥,起了皮。
他瘦的有些过分了,隔着衣服,陆以瑾都能轻易感受到他微凸的脊骨。
抱他上了车,陆以瑾慌得手在微微颤抖,将油门踩到底,一连闯了三个红灯。
凌晨五点多,天边有些微薄的亮光,路上没几个行人,车也很少。
十几公里的路程,陆以瑾开了不到八分钟。
医院伫立在中央公园对面,在深夜里,依旧灯火通明。
林时予被推进了急诊室。
脉搏心跳平稳,生命体征正常,没有生命危险。
血常规和头颅ct都未见异常,但血压偏低,心电图显示心率减慢,医生给林时予检查完,排除了癫痫和心源性晕厥的可能。
医生问陆以瑾:病人有没有既往病史?
陆以瑾愣了下:不知道。
医生:最近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陆以瑾说。
医生面不改色继续问:他今天吃了什么东西?有没有吃药?
陆以瑾还是不知道。
医生转了转手里的笔,没再问他,让护士带林时予去做超声和拍胸片,打算进一步排查病因。
陆以瑾站在空旷的走廊上,茫然地望着检查室的大门,整个人像在冰水里浸了一遭,连心尖上的那抹热仿佛也要消散了。
哥哥生病了,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会不会是他的原因。
是他逼得太紧,让哥哥生了病。
陆以瑾忽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等待结果期间,林时予恢复了意识。
陆以瑾在他醒的那一刻凑上前去,而后动作顿了顿,向后退了一点。
林时予全身发软,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手撑在病床上半坐起身。
他住的是单人病房,空间虽不是很大,但干净整洁,还安静。
靠窗的桌子上面,摆了一捧淡雅的花束,风吹进来,卷着嫩黄色的花瓣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