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在世时隐隐有打压士族,提拔寒门的意思。
谢余已经算是很得他的喜爱了,再加上谢氏确实与先皇亲近些,否则想要以士族身份当上新任丞相分权,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是以新帝太傅一事,元启帝绝不会让谢余来当的。
但昭和长公主如今提到此事,便是在暗示谢余,他要将这太傅之位给他。
毕竟先皇遗诏到底有没有,还不是摄政王一句话的事情?
谁又敢当真去追究。
谢余当然知道昭和为什么要将这太傅之位给他,朝中如今局势复杂,分几股势力,而谢丞相一派向来是中立派。
昭和无论将这帝师之位给了哪一方,都很难平衡局势,他自己的一方也不好如此明显的出手,于是将这一职交给谢余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更何况谢余痴恋于他,对于昭和来说,这人只需要稍微给个眼神估计就能用的趁手。
谢余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昭和手中拿着一卷诏书,玉指如花苞一般,她缓步走下来,裙摆缓缓在瓷玉的地面擦出一道迤逦的弧度。
谢丞相,还不接旨?
昭和站在他面前,那柔情的眸直直的看着他,明黄的诏书被她手执着轻轻的靠在谢余的肩侧,顺着身体的弧度缓缓下移,停在了谢余的腰侧,暧昧的画了一个圈。
子期这般眼神看着本宫,可是想留宿?
美人如兰如麝,眼尾都带着几分极浅的引诱。
偏生他长相柔美,这般一来当真清艳无双。
谢余微微垂眸,整个人的身体不由得僵硬了一瞬。
他耳根染上几分薄红,好看的紧。
青年的声音温润之中带了几分紧张:殿下慎言,如此臣便先行退下了。
昭和似笑非笑的摆了摆手道:既是如此,本宫也不多留丞相了。
谢余离开的背影都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慌张感。
昭和眯了眯眸子,他当真没想到,朝堂上进退自如、风雅有度的谢丞相竟会在他的三言两语之下露出这般情态。
当真罕见。
人都是会因为特殊对待而兴起几分心思,昭和指尖微点桌案,芙蓉面艳色依旧,只是那眉尾稍稍扬起几分。
他与谢余其实是自幼时便认识的,两人的第一面是在尚书房,自第一眼起,谢余似乎就对他格外的不同。
只是那时候两人交集并不算多,昭和并不常来尚书房。
所以谢余并不知道他是男人,一直将他当做女子来对待。
昭和勾唇,莫名的兴起几分期待来。
他想见一见那个永远进退有度、举止有礼的男人露出慌张到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一定会很有意思,喜欢了多年的女子一朝变成了男人,昭和想知道,到那时,谢余该如何选择。
*
丞相大人,陛下在凌云殿内等着您,长公主殿下说了,希望丞相能够好生辅佐陛下成为一国明君。
这国运,可就算交到丞相手中了。
大太监温声的说着,对他笑了笑。这大太监是昭和公主身侧最为受宠的内侍,他面相柔和,但细细看来,那双眸子却又带着几分叫人不甚看透的凉意。
他整句话之中,尤其是明君两个字咬字稍重。
这便是长公主的意思了,谢余垂眸,心中了然。
如此便可看出来这昭和长公主的心思了,他恐怕不会甘愿当一个服从的臣子,这大太监此番话的意思便是暗示谢余,长公主的意思是叫他不要过多的教小皇帝太多一国之君的知识,半推半就即可。
谢余声音温雅:劳烦公公回复给长公主殿下,微臣知晓。
大太监嘴角牵起几分笑意来:丞相明白就好,杂家便先行回东暖阁复命了。
谢余微笑:劳烦公公。
他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朱红的牌匾,凌云殿,掩下眸中的思绪,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是一位小太监开了门,见是谢余便眉开眼笑道:丞相大人来了,陛下正在殿内等着,请吧。
谢余微微颔首,提了提稍长的朝服衣带便入了殿。
凌云殿向来是皇帝处理政务与充实学习的地方,谢余甫一入内,便看到殿上端坐着一个半大的孩子,那孩子身穿明黄色五爪龙袍,腰背挺的很直,眉眼带着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稳重。
只是那脸庞尚显得稚嫩,眼底带着几分极浅的好奇,不过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皇家的孩子,四五岁便开始入尚书房学习政务与各类知识,宫内环境纷杂,风起云涌,便是孩童也比之宫外的要成熟许多。
谢余微微弓腰行礼,他被封为帝师,算是皇帝的长辈,自然不必面行大礼。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隆安。
上座的孩子轻轻放下的手中的朱笔,声音稚嫩又沉心:太傅来了,朕闻太傅名声已久,如今一见,果真不愧为先皇所赞。
谢余垂眸:陛下谬赞。
大元的皇帝历代姓宿,这昭和长公主名为宿和,而这新帝则唤做宿季。
宿季如今不过年满八岁,再如何沉稳知事,也还是个孩子。
他黑亮的眸子盯着谢余看了好一会才移开:丞相打算从何处教起,朕自当听从。
见这小皇帝上道,不吵不闹,乖巧的很,谢余这才放心了几分。
真要他去带一个哭闹不懂事的小屁孩,他还真没这个耐心。
谢余缓步走到桌案旁,从那一排书柜之中抽出几本《大元政策》。
宿季走到他身侧,八岁的孩子站在谢余的身边,就宛如一个娃娃一般,珠圆玉润的可爱。
那孩子的一双黑眸十分清澈的看着他:太傅,这几本政策朕都看完了,也背下了。
谢余轻轻应了一声,温声道:那陛下可明白这其中意义?
宿季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糯:没有太明白,之前的那些掌教也没有说太明白,所以朕也只是囫囵了解了几分。
谢余修长的手指微动,合上了那本本,他道:那臣便来提问陛下几点。
何谓政、何谓策,何谓君,何谓法。
宿季眨了眨眼睛:太傅,这些朕都不太明白。
谢余指骨轻轻敲了敲桌案,忽的从那案上抽了几张只写了几句的宣纸。
夫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
陛下好文采。
谢余浅笑道,文雅公子一般的随性。
宿季微微垂头,在谢余的角度看来,竟像是带了几分的委屈一般,显得可爱又软糯。
谢余摇头,额角的发丝微微散下几分,他茶色的眸中带了几分温润的认真:臣知陛下所忧,也知陛下处境艰难,我谢家向来忠君护主,陛下不若信臣几分,既然臣受命当这帝王之师,便不会有所懈怠。
那儒雅的公子眉眼如画道:陛下,可敢与臣赌这一把?
宿季眼珠微动,谢余说的倒是句句在点。
他的处境他自己自然是心知肚明,那外人面前对他温柔细致的皇姐实则是个什么心思他也是一清二楚。
便是血脉相连都可为这无上的权力而谋划暗害,更何况他与这谢丞相并不算相熟。
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儿,对这手揽朝中大权的谢丞相又有何利处?
宿季思来想去,这谢余既是同他坦诚,也知道他故作不懂,那他也无甚好装的了。
不若就如他所说,赌上一把,赢则稳坐皇椅,输了,便也算是他命中该有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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