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锦卿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等这顿饭吃完,夏参衍要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司锦卿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看着他不说话。
他的眼下还留有一夜未眠的清灰,幽深的瞳仁附近爬满了瘆人的红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
司锦卿能感觉到夏参衍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突然苦笑出声,认输似的说:您知道了吧。
司锦卿转过了头,不让他看见湿红的眼。
为什么瞒着我?他哑声问。
夏参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手背,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只是早期而已。
只是早期?司锦卿呼吸不稳,全身止不住的发疼。
他这辈子受过很多伤,因为家族关系,枪伤刀伤都受过,却都没有此刻疼。那根绵软的针扎得他几欲窒息,疼的他想给自己几刀才好。
你怎么这么愚钝,怎么才发现他的不对劲!若是若是再晚一点
司锦卿不敢再想下去。
医生说能治愈的。夏参衍没想到司锦卿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能这么木讷的安慰他。
司锦卿没有回答他,过了会儿才倏地站起身,接着扯着他开始的把他往外拉。
夏参衍骤然一惊,大约知道他想带他去哪了,连忙急道:我,我不想去!
司锦卿没有理他,也没有说话,仍然自顾自的扯着他走。
夏参衍的力气不敌他,只能被他半扯半拉的往外走。他被寒风一吹,心里又着急,开始咳嗽起来,只觉今日的风更加凉了,全身止不住的发抖。
他近乎卑微的哀求他:求您了,我不想去医院!至少现在求您了。你放过我吧放过我,求你了,你回去,你们都走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也悄悄掉了下来。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歇斯底里,所以也不明白什么叫愤怒,他一直把眼泪当作懦弱的象征和工作的需要。
而他的懦弱,总是在司锦卿面前那么藏不住。
然而即使流眼泪,他除了低声哀求,什么都不会,哭出声都不会,更不明白怎么求着求着眼泪就自己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他们总是喜欢逼他呢
其实这是司锦卿这么多年以来对他最强势的一次。以往不管他要做什么,他喜欢做什么,他都绝不会逼他,自己做的不妥的事司锦卿会帮他指出来,会给他提意见,但都从来没有像这样冷漠无情过。
他害怕,他会害怕。
这世间仅有的温情,是司锦卿给他的,他是把他从深渊里拉上来的人。十三年以来,只有在司锦卿身边的时候,他能在暗无天日的人间里看见光。
所以他不想让司锦卿对他这样残酷。虽然可能哪怕司锦卿是残酷的,夏参衍也会心甘情愿的承受他带来的极刑。
可他能不能乞求一下上天,在这生命的尽头,放过他吧。
司锦卿的脚步早在夏参衍那句你放过我吧就停了下来。
他看见了院里枝残叶败的梧桐树、枯骨嶙峋的树干旁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这才倏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司锦卿全身僵硬,凉风一过,彻底将他从混乱中拉了回来。
司锦卿,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他转身猛的将夏参衍抱在了怀里,失措的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了他单薄的身体,这个拥抱那样失措惊慌,比起锦园那个吻,又少了多少温情缱绻。
司锦卿声音微颤,慌乱无比:对不起衍衍,我错了,衍衍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寒风被司锦卿遮挡在外,冰凉的心又逐渐暖了回来,温度渗进他的肌骨,那骤失的力气似乎也在慢慢恢复。
什么伤害都不重要,只要只要他愿意再抱抱他,和他说说话,再给他点点希望,那么一切痛苦与伤害都能随着烟雾消散。
被伤惯的人,总是格外渴望光明与温暖,哪怕明白终是大梦一场,逢场作戏。
我不想去医院夏参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紧紧攥着司锦卿后背的衣服,声音卑微到了极致。
司锦卿轻抚着他瘦弱的背,声音嘶哑着轻声道:可是不去医院的话,衍衍的病怎么办?
夏参衍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
司锦卿害怕这种沉默,将他抱紧了些,颤声在他耳边恳求道:衍衍,不要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
诡异的沉默继续发酵着,直到风越来越大,天空里开始密密麻麻的飘起雨来,司锦卿才听夏参衍小声说:过完年。
嗯?那声音太小了,司锦卿快听不见。
至少过完年。夏参衍说,过完年,我就跟您去医院。
离过年没有多久了。
好。
他从来不喜欢勉强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结束。
感谢观阅。
第25章25
夏参衍给司锦卿看了自己的诊断书,诊断时间显示还是一个月前,仍然是早期,病历本上医生写着癌细胞暂且稳定,短期内不会出现扩散现象。市中心医院做不了假,就算能做假,夏参衍又怎么可能。
所以一切还来得及。
司锦卿松了口气,同时开始监督夏参衍的饮食,并按时督促他吃药。
夏参衍有些无奈,但又不得不乖乖听他的话。
后来司锦卿还想找中医过来给他调养身体,被夏参衍哭笑不得的挡了回去。
他最不喜欢吃药了,他怕苦。
以前他不敢说,后来到了司锦卿身边就什么都敢说了,因为他知道他想要的一切,只要他开口,在司锦卿这里就什么都能得到。
只是离开司锦卿之后的五年,他习惯了没有糖的药,习惯了吃苦而已。
司锦卿明白他现在身体承受能力弱,吃不了太多药,所以没逼他,只在生活方面对他的要求更多了些。
司锦卿不再让他一个人睡觉,怕他晚上胃疼,和夏参衍商量过后搬到了主卧。
其实夏参衍是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其他方面司锦卿尊重他是真的尊重。一旦涉及到他的身体,那就肯定没得商量,看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其实就是向他发射糖衣炮弹,逼着他心软。
而且,他永远没办法拒绝他。
司锦卿的到来并没有让他的病情好转,疼痛依旧,冰寒仍然。
只是多了一个取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