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沈枕突然抬起了头,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有着明显的厌恶,声音却几乎轻的听不到。
有些东西,是钱买不来的。
很久很久之后了,程之扬才知道,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有一角,而人们理所当然的认知只是因为并不了解。她这一刻打碎的,并不是一只碗,一个碟子,而是沈医生心底一段血泪的刺骨温柔。就像她也并不知道,当初沈枕那个自杀的学妹,其实并不是因为迷上了病理学。
*
喂。
一诺诺,你猜猜我在哪里。
扬扬?在哪?你别说在沈医生家。
我靠,你是传说中许一诺许大仙吗!
我去?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切我才不信,你要是在沈医生家还能给我打电话?还有这美国时间?
我也希望我没有时间和体力给你打电话,可是沈医生她不允许啊
噗咳咳你快别骗我了你,你在哪个局?我去接你?
真的!真的在沈医生家,而且我跟你说啊!我找到我梦中情人了!
咳作风问题,别以为我是你发小就能支持你,扬扬,你这样可不行,不管怎么说,沈医生她都对你有恩
喂喂喂,我可没脚踏两只船,她确实对我有恩,沈枕就是之前我一直找的那个救了我一命的女人,我女神,我梦中情人!
扬扬啊,你嘴角咧到天上去了吧,我千里之外都听到你乐了,我就说一句,醒醒吧,快别做梦了,怎么可能,当时你在哪,你怎么找的人我可比谁都清楚,别说是医生了,医院里穿白衣服的你都没放过,没找到人倒是帮一小姑娘找到了亲生父母,要是真有这么个医生,还能躲过你的法眼?
这哪是一句,当时确实没有,但现在这不是有了。
什么意思?
当时她还是个学生,b大的医学生,我当时听她文邹邹的什么烧伤什么二级,以为是个医生,结果搜索大方向就错了。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真的!我都验证过了,她耳朵上面的头发里,确实藏着一颗痣,有头发挡着不明显,我趁她开车趴在她后面看了好几次才看到的。当初就是她背着我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的!天啊,一诺你说这是不是天作之合,这是不是天赐良缘,这他妈不是缘分是什么!
恋爱的酸臭味!那你还给我打什么电话,你可别说你正躺床上而她去洗澡了!
哎八字没一撇我没有告诉她,她不知道。我确实躺着了,但并不是卧室的床上!是沙发上!你能想象吗?我们都有有那个夫妻之实了吧我好不容易来她家竟然落得一个睡沙发的下场
啊?什么情况?好稀奇啊你居然还有睡沙发的一天?
我错了,我罪大恶极,我罪孽深重,我打碎了沈医生的宝贝碗程之扬对着手机气哼哼,的越说越委屈,不、不就是一个碗么要是很重要的话就摆着啊,别拿出来盛饭啊那我也不会打碎了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碗?呃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会不会是那是重要的人送的礼物,因为重要所以才每餐都用?比如说嗯前女友什么的?
扬、扬扬?
扬扬?说话?还在听吗?
前女友送的礼物是吧?呵呵
一扬你听我说,不是,我就那么一猜,也有可能是朋友送的啊
不会呵呵朋友送的不会这么宝贝熙熙姐送她的围巾就挂在我家壁橱里了,你不知道当时她的表情,呵呵忘不掉的旧情人是吗?我倒想见识一下,让沈枕念念不忘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电话另一边,一直站在旁边不近不远处已经倒了十分钟水的迟之突然觉得,许一诺手里那只手机传出一种带着死亡的气息,她不禁一个冷颤,心想:好、好可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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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扬有个习惯,煲电话粥的时候手上总会情不自禁的拿上些什么。
此时,她人躺在沙发上,随手就拎起了旁边的抱枕,光线昏暗,也看不出是什么,好像是个动物。总之柔软温暖,手感好的不行,程之扬便撸个不停,直到挂了电话,才发现毛绒小动物竟然被她撸下了一层皮。
程之扬顿时一阵慌乱,以沈医生的龟毛程度,要是被她知道了,她估计也要脱层皮
一边想着怎么补救,程之扬这才发现原来这小东西是一只小绵羊,或者说,被她撸秃之前是。
而现在,绵羊脸兜帽被扒啦下来之后,竟然露出了一只狼的脑袋。
披着羊皮的狼啊这是!
程之扬心念一动,冷笑了下,拎着毛绒小狼就去敲了沈枕卧室的门。
沈医生。
先是椅子的轻微响动,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沈枕走路声音很轻。
有事?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里面透出暖融融的灯光,像是蛊惑卖火柴小女孩的橱窗。
程之扬突然就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要在沙发窝一晚上。
对不起。
程之扬垂着头,沈枕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皱皱眉,明明之前小姑娘还因为自己语气重了,一脸的愤慨,怎么才一通电话的时间,突然就国泰家和母慈子孝了?
是在和谁打电话?
沈枕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只不过房间实在不大,客厅里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和时而轻快的笑声像是咒语一样钻入她的脑中。
这一期的期刊编辑是不是把字号小了一号?读起来好费力气。曾经只要转起来就不会停的笔更是频繁落在书页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搅的人心烦。客厅里的人还在说个不停,但绝没有要扰民的意思,沈枕只知道那声音没有断过,却听不清内容,像是一株狗尾草挠在心头,最轻微的痒却勾走了全部的感官。
沈枕甚至觉得,终究是个小丫头,是不是自己有些太刻板了?可能也确实吓着人家了,毕竟旁人又不像她,是个怪物。
而小姑娘却突然转了性似的敲开了她的门,乖乖巧巧的道歉。任她沈枕也终于有些手足无措。那感觉就像是被自己养的小动物温柔的宠溺。
没事,碗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不是碗的事情。
那你不用和我道歉。
还是用的身前的人突然举起背在身后的手臂,一只熟悉的小动物几乎要贴上沈枕的鼻尖,喏,你的羊,被我玩坏了。
喏,皮都掉了
我知道我赔不起重要的人的碗、羊,但我会尽我所能的补偿你,对不起
沈枕一愣,难道她知道碗是母亲买的了?
沈枕自然知道玩具并没坏,她接过小狼,帮它把羊皮帽子戴好,目光是一贯的专注。沈枕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羊不是她买的。
喔,果真有念念不忘的旧爱。
柔弱乖巧的羊皮帽子下,目露精光的狼崽子舔了舔尖锐的牙齿,却笑的人畜无害,沈枕却毫无所觉。
既然沈医生这么喜欢羊,那我也送你一只好了,别生我气了。程之扬笑。
不用,我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