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端午投毒事件,他虽然言语冷漠,但也是出力最多的。解药是他率领太医院众人熬了通夜赶制出来的,若是真不在乎人命,他大可不必这样辛劳。
还有这次,闵州本来就不算富裕,经过战乱之后财政已呈赤字。若为利益考量,大可以将感染之人隔离,任其自生自灭,用不了多久病疫就会随着病人的死亡而消失。但裴季狸没有放弃这些人,反而冒着危险亲自接触病患为其医治。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齐胤称呼裴季狸为兄长,他们二人在某些方面确实相似——同样心怀慈悲,只是都隐藏得深而已。
宋韫目光沉静地看着裴季狸,道:“所谓医术,并不单指行医用药的技能有多高超,还关系着一颗医者仁心。裴红药确有本事,我相信他提出剖腹取子之策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可他眼中只有疾病没有病患,我不放心他单独接生。裴卿,你和他不同,你看得见病人,看得见他们的痛苦。我信你。”
人生在世,信任难得。
裴季狸怔了怔,玩味地笑:“还真能找出说辞来。继续,看你还能怎么编。”
宋韫抿了抿唇:“我还记得你对我详细说过凌迟的手法,想必你行刑时,是聚精会神地看着受刑者的神态反应。”
“那当然。要的就是让犯人痛苦至极又求死不能,才能达到惩戒效果。”
“所以我说你看得见病人,看得见他们的痛苦。”宋韫目光坚定,虽然头脑中会不自觉地重复当日裴季狸绘声绘色叙述凌迟手法的语句。
但不会再恶心到干呕,“犯人也是病人,他们病在心里,意图不端而行为悖逆。你掌刑罚,是以刑为药,以毒攻毒的治疗之法,你看着他们的痛苦,精确掌握剂量。虽杀人,却旨在祛除国家朝廷之弊病。”
裴季狸闻言神情渐变,眯眼看着宋韫,他向来觉得宋韫有妇人之仁,是懦弱无能之辈,没想到会有如此见地。
隔着面巾,只有眉眼显露,看着和从前一样,又不一样。
裴季狸无法将几个月前那个听自己三言两语便畏惧闪躲的棋子和面前这个神色坚定言语有力的人相联系,可那粒眉间痣艳红如旧。
宋韫,确实还是宋韫,只是大概从来没有为裴季狸所真正认识罢了。
裴季狸闭了闭眼,转动手腕串珠,然后大步离开亭子。
宋韫对他背影喊:“裴卿何往!我的话还没说完!”
“净手!再听你絮叨,母子三人都要过奈何桥了!”裴季狸摆手。
宋韫松了一口气,展颜对齐胤微笑:“裴小猫和齐小狗果然是兄弟,一样心善。”
齐胤皱了皱鼻子,磨牙道:“说过不许韫韫这么亲昵地叫旁人!”
“好。”宋韫弯着眉眼应声,语调温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