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鸬鹚冒充康国使者行刺,算是正式和裴季狸成为同一阵营。
因此也就知道他白天奔走筹谋,夜里会回到妙峰禅寺照看公主病情,于是带着沈玠来了这里。
没料到竟同时遇上了齐胤。
三人来至在大雄宝殿,齐胤先取了香进献佛前。
烟雾缭绕中,沈玠问:“为君者,治国所凭为何?”
齐胤径自找地方坐了,抬眼看他:“今日春闱,解元自己不考试,倒来考朕?”
裴季狸和鸬鹚也都落座,沈玠依旧站着,一手背在身后,不理齐胤讽刺,正色道:“先帝倚重佛家。从前,晏国上下皆知先帝信赖妙峰禅寺,之后更是因住持之言,匆忙娶了宋家庶女为后冲喜。”
“朕知道民间对此多有非议。那又如何?”齐胤含笑道。
沈玠皱了皱眉:“再是当今皇帝,醉心道家。自其上位至今,于全国各州修建道观共计一百零三座,已选址待开工的还有二十多座。其中京城就有大小三十余座道观。”
齐胤目光一凝:“继续。”
沈玠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历朝历代,皇室自称受命于天。若是真得上天使命,得上天庇佑,何必今日求告道家,明日拜谒佛门?若连自己心中也无底气,便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烧成香火寄希望于神佛,上天庇佑与否并不确定,只是让自己心安,或者自欺欺人罢了!”
裴季狸闻言斥责:“放肆!”
连鸬鹚也觉得沈玠这话大胆,对他刮目相看。心想他并不晕船,倘若不做文官的话,练上两年武艺,倒也是个上好的海贼料子。
齐胤面上却并无恼色,还是那两个字:“继续。”
沈玠闻言,缓缓舒气,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生硬,带了些悲悯道:“我今日赴考的路上,看见道观贴出告示,招纳识文断字或是懂些术算会做账房的人入观。却也不是白白皈依的,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者,每月资助五钱伙费。十五岁以上者,每月是七钱。”
齐胤沉着眉目,没有作声。
沈玠道:“按你的认知,银子大概总要以百万计才勉强能入你的眼,这几钱银子算不得什么。但于普通人而言,许多人辛苦劳作一月尚且挣不到二三钱。但只要入观为道,便有国家朝廷下发丰厚的银两将其供养。世人趋利避害,这样告示,结果是什么?”
“我亲眼见到,那所道观门口,上百人为了争抢三个名额大打出手。年长者不事生产,毫无向道之心,只想做道士不劳而获;年幼者懵懂,开蒙不久却要弃学被父母送去敛财。”
沈玠神色越发凝重:“最惊人的,也是让我放弃此次春闱的直接原因,是在此次哄抢中,一位三岁的稚童被踩踏至死。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如此无辜地被葬送了。这只是京城道观其一,京城的道观还有许多,全国的道观还有许多……”
沈玠说到激昂时,锐利目光直视齐胤:“陛下,我暂且称你一声陛下,不问苍生问鬼神,这便是你齐家为君之道么?若是如此,这天下大概还是姓谢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