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荀若素还有点头疼。
方才的情况和她在万人坑中遭遇的差不多,只是万人坑里冲击她的是万人业障,而方才万钧雷霆穿胸膛而过,让荀若素的魂魄为之颤动。
只是前一次时,荀若素恢复的记忆可以肯定是属于自己的,但这一次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隔阂与距离感,就好像这些记忆虽然属于她,却不该被她想起。
薛彤的血还在往外渗,她的血也是红色的,带着铁腥气和温度,只是功德深厚,染在黄符或铜钱一类的法器上,会有淡淡的金色光华。
伤口无法瞬间愈合却也在缓慢愈合,切口边缘因失血而苍白,肉芽黏连贴平整个创面,边缘有些微微红肿,荀若素仔细数了数,一共二十六条细长伤口,上上下下没有完好之处,若是用酒精喷雾肯定非常疼,创可贴也没办法在这么密集的伤处起到有效的保护作用
忽然,荀若素想起什么似得缓缓举起了自己与薛彤相对应的那只手。
她的手掌平滑柔嫩,没有任何伤口!
荀若素目光瞬间一凛,立马去扯薛彤的襟口,薛彤站着没动,任由她将领子拉到了锁骨之下,让那枚梵文印记暴露在空气中。
为什么?荀若素有些茫然。
你应该对我千恩万谢,薛彤不自然地哼唧着,是我主动承担了双倍伤害,我本以为你要是遭雷劈会魂飞魄散。
怪不得薛彤这只手会伤成这样。
荀若素低下眼睛,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棉签和一卷纱布,酒精先沾在棉签上,然后细细擦拭伤口边缘的红肿,并轻声问她,疼吗?
还行,薛彤弯了弯指关节,还很脆弱的伤口受外力牵引再度被撕裂,血挤一挤又出来了几滴,我经常不守规则,招惹天道不高兴,严格说起来不怎么怕疼才敢这么造
对不起。荀若素没等她说完,就沉声道,我早该知道会牵累到你,行事之前若是有周全的计划就不会
但很多计划都有变数,不可能一直周全、可预料、循规蹈矩,薛彤隐隐有些恼火,而且我受伤,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关你屁事。
薛彤这话明明是对自己说得,但荀若素却感觉引她发火的并不是自己,甚至薛彤恼火的原因追根究底也并非自己一句话。
荀若素也莫名有些不高兴,她哦了一声,从布兜里又掏出两张符,往薛彤重新渗血的地方一贴,又示意她,没干的有一点算一点,别浪费了,都给我抹到铜钱上。
说完又笑着道,既然关我屁事,麻烦自己的伤口自己包扎。
薛彤怀疑她被怨魂附体,忽然间有些令人害怕。
三道天雷已过,其中第三道因为荀若素的插手造成的破坏并不大,只是将原本就裂成两半的瓦劈成了粉末状,小瓦房虽然比不上现在钢筋水泥的构造,但瓦片掀开后还有一层厚厚的砖石,并非没了瓦就能看见横梁以及屋中之人。
南方建筑也不适合中空的结构,瓦片之间本有间隙,没有砖石阻拦,下雨天能里外同步,淹成汪洋。
榨取薛彤的价值不过是荀若素一时赌气,她这辈子二十来年,脾气一向很好,从来没有尝试过赌气,却偏偏一想到薛彤通过自己看向别人,胸口就闷得慌,非得强调自己的重要性才舒坦点。
荀若素叹了口气,暗骂自己,幼稚。话音落,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前世今生的记忆互不干涉,魂魄投胎,便是一个全新的人,就算还债,债务双方也互不知情,只当这些磨难是人生的一部分,这才是正确的运作方式,否则就会搞得像荀若素这样,一个人两种身份,随着记忆越来越多,产生了排斥反应。
记忆是经历留下的最终痕迹,而经历又能直接影响一个人的性格、态度和心理状态,荀若素甚至怀疑,当自己完全恢复记忆,会不会成为一个全新的、与此刻完全不同的人。
忽然陷入了哲学的怪圈中。
早知道大学的时候就选修哲学了,说不定能靠着自我剖析成为名垂千古的大哲学家。
就在这时,屋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钟离在狂喊,救命啊!救命啊!
一两米的距离几步走完,荀若素这会儿搞了十几枚沾血的铜钱,沾得都是薛彤功德深厚的血,还能回收利用,她将铜钱掷出,一股风随后而至,她跟薛彤还没走到屋内,救命的铜钱已经先一步到了钟离面前。
但钟离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受伤的痕迹,黄小苒也被她吓了一跳,抱着膝盖又往旁边缩了缩,但两个小姑娘的双手还牢牢拉在一起为防特殊情况发生,荀若素早早就将她二位用红绳捆住,这根红绳经过了薛彤的特殊处理,就算是厉鬼也无法挣脱。
钟离还在惨叫,她的害怕实在过于真情实感,约莫是看到了一些远胜于□□受损,直接加诸在魂魄之上的恐惧,薛彤丢下句,我去看看,就将荀若素丢在了原地。
去看看不是在外面打量钟离,而是直接进入她的梦境钟离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于睁着眼睛白日做梦,她身上流着钟家的血,当她跟黄小苒绑定时,自然会被黄小苒身上的罪孽翻旧账。
这种事一般都由荀若素来,这还是薛彤第一次主动要求打头阵,虽然她这要求根本没能得到另一位当事人的许可,荀若素怔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薛彤这是在心虚。
薛彤纯粹一时冲动,指尖刚触碰到钟离的脑门她就后悔了,要是什么都不做抱臂看戏,还显得正常点,这会儿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很快,眼前的状况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因此将儿女情长放到了一边。
此处是钟府,巨大的牌匾挂在上头,用行书写成,角落里还盖了章,装裱的十分精美,红底金字,牌匾框架上还用牡丹花做了雕饰。
牌匾古色古香但房子却是现代建筑,就连当中园林都是仿造的,凉亭中还有个可以洗脸的水池。
既然是钟府,就并非什么凶案现场,薛彤推测这应该是回到了黄小苒尚未成为容器之前,她第一次来找钟苍云,还带着满腔希望。
钟家的门不好登,对鬼魂来说尤甚,牌匾正面写着钟府背面却画着獬豸兽,公正廉明,不偏不倚,门的两侧更是贴了日游神和夜游神,孤魂野鬼一旦靠近,就先感到三分畏惧,若要强行往里走,还有可能被强行驱逐。
黄小苒不大敢动,她看着眼前引路的名片飘进门中,半晌之后带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单看面相,钟苍云不过五十左右,精神矍铄,但他双鬓斑白,又是荀若素的大伯,仔细算算年纪,至少也接近六十了。
钟苍云的模样很和善,与荀若素微微相似,尤其是上半张脸,只不过荀若素薄情寡恩,眉目总是淡淡的,钟苍云却多出不少慈祥,当然也更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