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表演的兴奋劲还没过完,几个人还和校霸打了个招呼。
校霸碰到什么事啦,这么开心?
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呀,会长不要你了吗?
以往池越不怎么理明世的学生,他虽然不在意被攻击,却也真心觉得这群人脑子有点问题,根本不想和他们玩。而他现在也会搭理一下别人了,他摇摇头,那张在外人面前就面无表情的脸也破天荒有了变化,唇角弯起一点弧度:他才不会不要我。
噫!后台响起一片酸溜溜的声音,空气里都洋溢着柠檬的芬芳。
池越心情很好地合上窗户,离开后台。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节目的表演时间,这次的压轴节目由会长操刀创作,没有人透露过具体情况,就连参演的学生也神神秘秘不肯剧透,搞得学生们都很好奇内容到底是什么。
主持人报完节目,底下的学生们立刻振奋起来,坐直身体向舞台看。
灯光忽然全部关闭,礼堂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学生们等了一会,忍不住了:什么情况啊?
跳闸了吗?
怎么还不来电啊!好黑啊!
还有学生大胆地打开了手机电筒,浮起的一束光线在黑暗格外耀眼。
闹得乱哄哄的时候,音响里传出林栖的声音,温和的、让人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声音:同学们好,接下来出现的一切均为节目效果,胆小的同学不用害怕。如果害怕,可以向你的邻座或者朋友寻求帮助。
会长你在干嘛!有人喊了起来,只可惜音响没办法传递声音,林会长没有听到。
林栖的声音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细细的、仿佛是什么柔软的布料在地面拖动的声音。
这是不是标准的恐怖片开头?
我怎么感觉有点发毛
呜呜呜我有点怕,什么时候开灯啊?
突然的一声枪响,学生们被吓了一跳,好在随之而来的就是亮起的灯光。
表演节目时,灯光通常只会亮舞台上的那一部分,观众区依旧是昏暗的,但饶是如此,学生们提着的心也感觉到了很大的放松。
只要有灯光就不会害怕,这似乎成了人们深刻在本能里的认知。
神秘节目揭开面纱,是一场关于杀人和审判的舞台剧,杀人的剧情在那一声枪响里结束,审判才是整个节目要表达的内容。
一名女子在旅馆被害,旅馆所有人都成为嫌疑人。
起先,学生们以为这是一场让观众猜罪犯的烧脑悬疑剧,然而随着剧情发展,沉浸在推测里的学生们也渐渐发现,这场节目并不完全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它真正想要表达的内容,其实在审判上。
所有嫌疑人都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和目的交代得一清二楚,然而学生们眼里最没有动机害人的嫌疑人,反而成了审判庭里最终处罚的凶手。
那些负责审判的审判官们振振有词,从他的衣着、外貌、语言、甚至最后享用的食物都挑了一遍刺,最后一锤定音,把他拉到了判决台。
学生们眼睁睁看着最无辜的人成为最后的凶手,气都要气炸了,纷纷骂出了声:这群傻逼审判官有病吧?
因为这个人最后吃的食物是野菜所以觉得他是杀人犯?就因为他吃不起肉所以他住进这家旅馆是想要蓄意谋杀死者、因为死者生前很富有?!
我你妈气晕了。
只是不管台下怎么吵,台上的表演仍旧在继续,审判官们指定的凶手魂断判决台,象征结束的帷幕就此落下,直到最后,真正的凶手也没有浮出水面。
一直等着想要看凶手到底是谁的学生们吐血了:啊啊啊啊怎么停在这里啊!!
凶手到底是谁啊?!!
再揭幕时,舞台上赫然多出一个人。
是他们追逐的、信赖的会长。
吵闹的声音停了下来,林栖坐在椅子上,面前支着话筒,他把话筒往下按了按,微笑着说:同学们晚上好。
会长晚上好学生们齐声回。
我知道你们想问我凶手是谁,不过很遗憾,我要告诉你们,这个故事没有凶手,凶手不在所有出场的角色之中。
哎?!
那是谁呀?!
看不到凶手我会睡不着觉的!
就是这样。林栖偏过头,看向台下,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这个故事看起来曲折离奇、甚至有点荒诞,可它距离我们并不遥远,它就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之中。
这是他从数不清的校园暴力和网络暴力事件里取材的,所以这个故事没有凶手,但出现的每个人又都是凶手,最先被害的女子既是受害者,也是献祭品,就像一场原始蛮横的盛宴,由她的生命揭起一场醉生梦死的狂欢,高高在上又尖酸刻薄的审判官们是操着笔和键盘的正义使者,被卷进案件里成为凶手的路人是故事里最后的受害者。
当然,我也要承认,我有一点私心在。他这句话刚出口,学生们就心照不宣地闹起来:噫!
在我们的生活里,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很常见的现象。林栖笑了一下,给学生们闹了几秒钟的时间后,他继续不急不慢地说,暴力两个字看起来离我们很远,但它又很近。
在生活里、在网络里,总有人会被卷进莫名其妙的风波,漂亮的女孩照片被发到各处评头论足穿得这么少肯定是只鸡、学校里总有被羞辱成公交车的女生、举止没有那么粗犷懂得护肤的男生被人笑嘻嘻叫娘炮、个子不高的人被称作侏儒、一个人明明没犯什么错依然遭受千夫所指、见义勇为的英雄可以被攻击得一无是处,心地纯善的好人可以被指责是作秀语言斗争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没有完善规定的网络是浑水摸鱼最好的地方,网络里的自由反而成了枷锁,你说一句话要再三推敲有没有可以被攻击的漏洞,讨厌你的人却可以无所顾忌地揣测你说红玫瑰好看是不是在针对白玫瑰是不是在针对穿白衣服的人,其实你根本不是想说红玫瑰好看你只是在骂别人丑。
不讲道理的环境,讲道理的人也渐渐少了,沟通交流渐渐变成了战争,人们按照各自的需求去阅读一句话,然后再拿起键盘为各自的理解互相搏斗即使这句话本意并非如此,即使这句话平平无奇,但那又怎么样,谁让我讨厌你呢?
这样的例子就在我们身边,比如说,夏稚、赵骋,和池越,还有更多的被排挤的学生们。林栖顿了顿,笑起来,但我很开心,你们在知道池越不是校霸之后没有再继续攻击他,还举行了道歉活动,或许你们觉得这只是平常的举动,但其实,这是非常珍贵的自省和宽容。
会道歉,就意味着学生们在校霸人设崩塌事件里明白了什么,就算没有,也会对这位无故遭受到自己冷暴力的校霸同学多出一份惭愧的宽容。
而宽容是许多人没有的东西,宽容不只是对别人,其实更是对自己。虚无缥缈的网络让许多人变得肆无忌惮,网络也变成人们宣泄暴戾情绪的垃圾桶。
越来越极端的环境里,网络暴力屡见不鲜,没有多少人能坦然认错,也总有人会证明自己没错,就去想方设法去证明对方的错,谁让受害者长得像婊/子谁让受害者穷了谁让受害者运气不好,都是因为受害者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才让别人有机可乘,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我有什么错?
但无论是胡搅蛮缠,还是看起来义正辞严、大义凛然,都是狭隘的表现方式。
林栖没办法肯定这些人未来到底会怎样,也没办法判断这些人到底是贫穷还是富贵,但他能肯定这些人心里一定不会是一片坦途,他们一定会在这些言语斗争里渐渐消磨掉某种温和柔软的东西,而他们一旦遇到那些轻易就抵达他们无论如何也到达不了的高山的人,他们会被心里的不甘硬生生磨成刻薄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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