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机
以袖掩唇,咳嗽片刻:少主若是和孙家是同样的病人,那便不必了。
他是打定心思要走的,不跟孙家去江都,也不可能留在庐江郡守着陆家,推迟个两三月,等风平浪静,再偷摸溜走,也不是不行。
先生误解了。陆逊笑得纯良,逊的故人并不在庐江郡,之前听闻先生病重,所以很是惋惜,没有机会请您替他诊治,如今先生魂兮归来,逊不得不拜托您老人家了。
张机磋磨牙齿,瞥眼和李隐舟悄悄对视,总觉得这话里,似乎有那么一星半点威胁的意思?
不对,若是孙伯符那个蛮子,肯定是你若不从我就把你揭发的意思,陆逊为人亲和,决计不是犬狼之辈。
李隐舟见张机似乎卸下防备,哑然片刻,可见陆少主平日功夫下的足,连张机这种人精都以为他是乖巧的绵羊。
如果不是见识过他举剑的姿势,大概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人也会咬人。
还特会咬关窍之处,一口见血。
他抢先于张机开口,先打探口风:先生有重病人要守着,少主的故人在何处?
陆逊偏脸看着他,轻声道:我本来以为先生不愿久留庐江,这样也算一举两得,既可以送先生出城,也能替逊看望那位故人。不想先生要务缠身,从祖父若知道先生病愈,又如此仁善爱民,一定不舍得再放走先生了。
张机微张着嘴,似乎隐约瞧见对方温良面孔下露出的一丝尖牙,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少主是在威胁老夫?
陆逊否认:只是和先生谈谈罢了。
小兔崽子还想装。
张机反往桌上一靠,索性无赖:病又犯了。
陆逊眼也不眨:那先生就最好在家休养,不要出门日晒雨淋。
张机气得几乎吹起眉毛:你怎么也学会了孙伯符那套?你还想要挟我?
陆逊声音缓如春风:孙兄长待我如亲弟,逊耳濡目染罢了,只是关心先生。
张机扣着桌面,把朽木捏得作响。李隐舟赶紧调停:少主究竟希望师傅去什么地方,看什么人?
陆逊收敛笑意,眼神似是无奈:孙兄长在曲阿葬父,听闻他悲痛欲绝,身子不爽,所以逊想托先生走这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本来说好双更,因为下午临时开了个组会,也实在熬不动夜了,所以只有一更了,鞠躬道歉。
周官人就是之前那个,寒食节回头的老哥啊
30、第30章
孙坚战败身亡的消息尚未广播,但三人皆心知肚明,陆逊说话一向含蓄内敛,今天却如此挑明,如透冰见日,泄露的信息量显然不止这么一点点。
曲阿地处吴郡,与孙氏迁往的江都郡所去不远,素以安宁避战闻名,却无庐江郡这样严格的管制,因此可算得上独避风雨的一块宝地,天下人人趋之。
父亲败亡,孙氏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孙策不会病,也不能病。
陆逊必有消息要带给孙策。
且这个消息,不仅要避开袁术的眼线,还得逃离他的从祖父陆康的掌控,因此他并不交托给陆家的人,反而一身孑然、浪荡不羁的张机,是最合理也最安全的选择。
李隐舟反复揣摩陆逊的言辞,已经猜出一半的意思。
他在和自己的从祖父作对。
陆氏少主显然不愿意为人傀儡,他想走自己的道路,领着陆家、领着江东的世族,在艰难的选择中开拓出从未有前人敢踏足的未来。
哪怕为世族所不容。
满目温顺,一身反骨。
李隐舟知他心思,眼睫微垂,眸光闪动:据我所知,曲阿属于吴郡,巧的是,先生照料的病人也来自吴郡。
陆逊陡然转眸,瞳孔微微放大。
他继续道:太守公不喜伯符,想必不愿师傅出城相救,何况师傅他昨日大病,今天就痊愈,少主也许知道内情,但太守公未必肯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
陆逊今日步步相逼,丝毫不做遮掩,说明势在必得,但更表示他别无他法。
庐江的太守始终是陆康,陆家的家主仍然是他的从祖父,像废禁火令那样不与陆家利益相冲突的事件,陆康可以纵着他反叛一回,但真遇上决策世族命运的选择,就算是陆家的少主,也不能与之抗衡。
张机的病情转折如此快,小狐狸知道原因,老狐狸就更瞒不过去,若是张机偷偷离开庐江郡,指不定还不到渡口就被陆康拦回来了。
李隐舟歪着头笑:大门不通走小路,小路不通,不是还有狗洞嘛。
陆逊凝视的目光如水上浮冰,微微的冷意中带着动摇。
张机不解前情,也无心琢磨天下局面,因此并未通达,反
而被两个半大的孩子绕糊涂了:阿隐说的对,就算老夫愿意去,这个节骨眼上太守公也不会轻易放我出城,少主请回吧。
陆逊略过他的话,凝目望着李隐舟:从庐江到吴郡不算远,也有上百里,陆路曲折,水路漂泊,到了曲阿更有袁术公的人马守卫灵堂,你不怕回不来吗?
不怕是不可能的,人皆有畏死之心,李隐舟当然也不想死在刀枪下。
但更不愿张机被卷入这样的斗争中。
这飘零乱世中,是张机将他带回安稳宁和的庐江城,给了他一米一饭的温饱,还教会他行医做人的德行。这所寒碜的药铺是他的第一个家。
张机于他,是师傅,亦如朋友,更是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