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什么,顺道去库房将这俩月的账理一理,差个人送去书房,夜里得空我得看看。
倪英应了,利索去了。
日头没入天际,漫天红霞,隔着纱幔,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绵延的热度。
李元悯呆呆坐在那里良久,终于开口了:松竹,叫钱叔过来一趟。
***
钱叔扑的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李元悯再无白日里的威严冷静,他像个恐慌无措的孩子一般,只抖着唇:你,你不是说,我再无子息可能,那么多药,本王喝了那么多药
他想起了那样一碗又一碗黑黝黝的药,苦到舌根发涩,喝到他小腹痛到难以忍受,断无子息可能,他才停的明明不可能的。
他无助极了,脸上一点血色全无:多久了
钱叔再无颜面以对,只重重地磕头下去:一月有余,不足两月。
李元悯眼前发黑,连连往后跌走几步,瘫在贵妃榻上,绝望至极。
一月有余,不足两月
便是岭南军水演的前后。
这孩子,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一,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是老猊的还是小猊的,谁叫古代没有B超机确定具体孕周,不过老猊小猊交替亲近殿下也仅隔了十日左右,B超也貌似无奈的ho~何况DNA一毛一样,所以生父究竟是谁,这是个无解的医学伦理问题。
二,为什么小小猊可以历经血雨腥风依旧牢牢地抓在殿下的肚子里,他爹是谁创造出不孕不育医学奇迹的超级大力怪,小小猊当然抗震性极好,爹妈休想震掉它这颗受精卵!(某深夜,万籁俱静,天旋地转的颠簸终于平息,背后一身冷汗?的小小猊:这场好险!)
第77章
钱叔第一次看见那个清贵端方的殿下露出这样无措恐慌的神情,心间自责难以再盛,恨不得当场以死谢罪。
若无广安王,便无他钱某人的性命,如今,他却这般辜负了他的信赖。
广安王任何交代的事务,他从来都不过问,即便再是疑虑,他也是恪守本分,按着他的命令行事他自是不知这个孩子的由来,只知殿下畏怕他的降临。否则这避子汤何其寒重,殿下仍还是不顾身子一碗接着一碗喝,险些连身子都喝垮了,然而却依然避不了妊子的结局。
钱叔虽是一介乡医,然而自问精通岐黄之术,殿下的脉象已是明明白白断无子息可能,可如何怀上的,这个中缘由,他着实是想不通。
正垂泪不已,听得上首之人急促的声音:给我一副药。
李元悯骤然起身,匆匆冲到钱叔面前:快去给我备一副药,干净利落
他虽没有明说,可钱叔怎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下连连磕头,涕泪横流:殿下万万不可,您摄食避子汤药过多,已是伤了基底,若是那虎狼之药下去,恐是血崩,性命不保!
但见眼前之人打了个踉跄,险些昏厥过去。
钱叔忙上前扶住了他,见他面上已是无神,惶恐至极:殿下!殿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房内一切物事顿时隐入暗哑的光景之中,如暗涌的潮,吞没了一切。
许久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道:你先下去吧。
钱叔踯躅,正待含泪劝解些,可眼前之人早已是目色发直,听不得他一句半句了。只长长叹息了一声,踽踽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人躲在暗处,跟他一样历经着这一切悲愁。
阴暗的拐角处,藏匿其间的倪英泪流满脸,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不肯让自己发出一丁半点的声音。
天彻底黑了,房中之人也没有唤人来掌灯,只静静地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松竹不安地守在门口,时不时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看。
松竹里头一声若有似无的声音。
松竹心间一凛,匆匆提脚进了去。
黑暗中,他看不清李元悯面上的神色,只觉得他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似的,耸拉在那里,毫无生气。
不必准备晚膳本王乏了,躺一躺,不必扰我。
眼前人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起身,摇摇晃晃去了寝房。
松竹忧心忡忡地看着他的背影。
纱幔静垂,阴暗的床榻边,静悄悄地坐着一个人。
他双手撑在两侧,低着头,很快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沾湿了他腿上的衣摆,晕染开来。
他想,为何会这样。
此事上他并非轻率,虽钱叔断定了,可他仍不放心,又私下找了数位名医反复诊察,都说了他断无子息可能。
可为何命运总是这般开他的玩笑?
他想起了备受□□的童年,想起了那根屈辱的贞操带,想起了这些年因着这畸形的身子受的苦,一切的一切,仿佛告诉他,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脱这副畸形身子带给他的命运。
目光落在小腹上,他却是连忙拉开了被褥,慌不择路地躲了进去,从头到脚盖得紧紧的,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背负重责的藩王,他与儿时那个瘦弱的幼童无异,只是个惶恐不安的孩子。
倪英一直守在门口许久,站的脚都麻了,才擦干了颊边的泪痕,推门进了去。
房内漆黑一片,倪英撩开纱幔走到了塌前,缓缓蹲了下去,眼前素锦被褥隆起一个包,像个脆弱不堪的屏障,她喉头哽了哽,轻轻地揭开了被子,露出里面一张苍白的惶恐不安的脸。
阿英眼前人强撑着,却怎么也撑不住,只抖着唇流泪,阿英。
倪英却没有跟着哭,只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殿下别怕。
她抚着他的脸,全然抛弃了世俗礼仪,爬上了床,将他的脑袋紧紧抱在了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如同儿时她受过的那份温柔。
殿下别怕。她一直重复着。
怀里的人抖瑟得厉害,像是畏寒一般。
许久许久,他渐渐闭上了眼睛,在少女温柔的抚触中睡了过去。
***
更深露重。
庄严威重的高宅大院繁灯似锦,兵士们紧张巡逻着,偶有一二百姓路过,亦是望而生畏,躲得远远的。
曹纲捧着几册卷宗匆匆踏入了议事厅,里头灯火通明,厅中上首一个高大的男人大马金刀坐着,翻阅着眼前的书册。
鬓若刀裁,眉目冷峻,气度俨然,与生俱来的一股无形的威势。
曹纲心间暗暗称赞,深吸一口气,将案卷堆放在桌面上,恭恭敬敬道:主帅,原两江大营的兵力已归编完毕,还请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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