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悯微微一哂:有什么话,侯爷但说无妨。
司马忌冷笑一声,指了指御前那叠厚厚的奏折道:这何须老臣说,参猊大将军的折子都快堆满御前了,陛下再如此偏袒,莫不是要寒了百官大臣的心?
摄政王言重了。李元悯无谓摆摆手,犹自带着笑意,从那一叠奏折里翻出几本来,往案前一丢:若说偏袒,朕可是不独偏袒一方。
司马忌眉头一皱,上前几步,匆匆翻阅一本,双目骤然胴大,怒不可遏那是江宁省按察使苏榭参他屯田的折子,再翻了几本,大理寺卿赵广禄、右都御史钱观致等几位也在参他的其列,这些都是一手经由他提拔起来的官员,如何到头来,忘恩负义反咬一口。
司马忌心下剧跳,利目微微一眯,他俶尔抬头:陛下!此间定是有人从中作梗,陛下万万不可相信!
李元悯语气轻松:朕自不会轻断,手心手背都是肉,朕怎好偏袒一方。
他瞧了一眼那堆折子,笑了笑:这些糊涂账便搁着吧。
司马忌再忍不得气,沉步上前,他鹰隼一般阴沉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几转,低声道:陛下,老臣看你还是依仗我们的好。
什么依仗不依仗侯爷说得太过了,你们二人皆是朕的肱股之臣,何必就此非彼。
李元悯轻笑着,像是安抚一般:再说,侯爷如此年纪何必跟年轻人一般计较。
纵然是司马忌如此城府之人,也不禁怒极,他厉声道:陛下!
他面目沉沉,死死盯着李元悯:莫非陛下要迫得老臣弃暗投明?
话刚出口,司马忌没有料想中的见到对方的慌乱,眼前人的笑容却是渐渐冷了下来,昳丽非常的面上居然带着一股阴寒的妖冶。
哦?投谁的明?
李元悯慢慢站了起来,毫不顾忌在他面前轻抚着自己的肚腹,他一步一步走下踏跺来:朕的大皇兄早已命丧黄泉,而四弟几如痴子,屎尿不知
对了,还有个二哥,李元悯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了,侯爷猜猜他如今在何方?
还是侯爷想着什么宗师旁支?他笑得更是清冷:可惜,侯爷,你老了,没法打战了,何况
他没有继续说,只走到了司马忌面前,直视着他,你道朕这孩儿的父亲如何打败得良哈多?
咱只需透一点错误的消息给那瓦剌安插在宫中的探子,混淆视听,莫说八十万大军,便是百万雄师又有何可惧?
司马忌双拳紧紧握起,瞳仁微颤。
眼前的新帝早已垂下眸子,侯爷不若瞧瞧,这回,侯爷的镇北军中又有多少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他顿了顿,又笑了:所以朕方才说,朕袒护也有侯爷,不是么。
眼前人便那么微笑着站着,只淡淡地瞧着他,可司马忌却深深地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这才意识到,他要拔除的绝非是那只兇兽,而是这个驾驭这只兇兽的贱姬之子!
他牙筋耸动,胸臆中翻滚着滔天巨浪,又俱又怒,恨不得将眼前此子碎为齑粉,可最终他咬了咬牙,拂袖而去。
李元悯看着他背影许久,唇角微微一扯,冷笑了一声。
他最大的胜算便是他们在暗,司马父子在明。
只要这般,司马父子永远不知自己培植的亲信当中谁已叛离,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中不断内耗,直到他们稳稳地把握住了局势。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起来,之前殿下会在十八岁的小猊面前撒娇,而老狗则反过来在殿下面前撒娇。不是故意写的,只剧情推演当中回头一想,好奇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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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七月初十,京畿骁骑尉谢荀谢老将军突于朝会间为当年一桩旧案翻案。
因这桩当年轰动京畿的谋逆案牵涉的官员众多,一时间,掀起轩然大波,本就波云诡谲的朝局更是陷入泥潭一般的乱局。
武将们更是激愤难当,拼命上书要求彻查,可以说,这桩旧案是留在北安众武将心中的一根刺。
当年,大将倪焱谋逆一案审结,发落了大批的武将,自此案起,北安将者不上三品,朝间重文轻武的风气更甚,因此案所累,寒族子弟更无机会出头。
倪焱出身寒微,靠着带兵打仗的本事,一路爬上西北大营主帅的位置,在他领兵生涯中,不仅打通了河西走廊,更是将北安的疆域扩至西域,立下了不世之功,是以虽一介寒族,但凭着战功赫赫,官拜武威侯,然而初武十一年,倪焱竟与外敌勾结,拱手将南台十六州送给了南诏国,消息传入京畿,明德帝大怒,命镇北侯司马忌彻查此事,后证据确凿,倪焱就地被枭首,其族人男丁年满十六者皆杀,未满者没入掖幽庭永世为奴,女眷则皆充入教坊司。
倪焱在武将们心中地位崇高,自是大批武将为之喊屈,甚至不顾身家性命为之奔走,如此威势岂能为君者所容,明德帝盛怒,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直到午门的血都染红了地皮,喊冤的声浪才渐渐平息下来。
北安一朝重文轻武,此案后更甚,文官集团把控的朝堂岂有武将们说话的份,是以一年一年过去了,这桩旧案渐渐地成了定案。
如今,这桩谋逆案又被翻了出来,种种证据表明,当年大将倪焱系冤杀,当年的主审,镇北侯司马忌更是难逃其咎。
为表公道,此案设在大理寺公开会审,所有证供□□下一一呈出。随着愈来愈多铁一般的证人证物的出现,案情已经明朗镇北侯司马忌栽赃陷害忠良,提前泄露南台十六州布防图于南诏细作,使得北安大军不敌南诏铁骑,累得主帅倪焱终以通敌叛国之名被冤杀。
虽案件已明朗,但后续却戛然而止,每日的朝会也因此停了。
民间物议沸腾,倪焱作为寒族出身的武将,乃北安开朝以来唯一封侯的寒族人士,如今被如此冤屈,其子猊烈承袭父亲衣钵战功赫赫,却在朝堂上被司马党羽连连打压,桩桩件件更是让这桩谋逆案的翻案加上了诸多的意味,众多寒族子弟纷纷奔走进言,一股自下而上的浪潮裹挟着压抑多年的寒族愿景前进。
朝廷再是镇不住这样要求严惩奸佞、还复清明的声浪,七月下旬始,朝元帝命刑部协同御史台速速办理此案。
八月初,倪焱谋逆一案终于有了结果,然而大内迟迟不公布。
午门乌压压地跪了一众人,在猊烈的带领下,寒族之士的请愿愈演愈烈,京城屡屡有流血事件的发生,局势焦灼。
拖一天处理,京畿形势便危急一分,待八月中旬,于水深火热之际,朝廷终于颁布了四道敕令。
其一,褫夺镇北侯司马忌之爵位,暂押大理寺,待案卷过了三堂会审,再行公开处置。
其二,复倪焱武威候之爵位,由定远大将军、倪焱之子猊烈承袭,并恢复其宗姓,荫万户,敕封倪焱之女倪英为清河公主,位同皇家女。
其三,由礼部重新拟定武将品阶制度,废除将者不上三品的旧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