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这样特别的日子,她还是希望她可以在小舟身边的。
柏舟几乎秒回。
我现在就下楼等你!
火急火燎的,桑泱光是想象,都想得出柏舟在打下这行字时有多开心,也许是收到她的信息,她就跑出来了,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在手机的打字。
桑泱被柏舟感染了,也急于想见到她。
她突然涌起一阵遗憾,可惜太仓促了,时间宽裕的话,至少应该带一束花给小舟的。
公交车正驶到一个路口,路口亮着绿灯,司机踩下了油门。
师傅,天黑,您开得慢有个乘客是谨慎性子,她见车速过快,提醒了一句,然而话都没说完,便化作了一声尖叫。
公交车撞在了前方一辆私家车上,而灾难并未就此结束,侧面一辆货车急速驶来。
那晚,柏舟没有等到桑泱,只等到一个交警打来的电话。
四个月后,她接到母校的邀请,邀请她作为优秀校友,给那届大一的学弟学妹们开一个关于如何在美术这条路上走得更远的小讲座。
她本来是要拒绝的,她连如何让自己的人生继续下去,都感到万分艰难,又何谈去教别人。
但最后她还是答应了,因为联系她的是她以前的辅导员,不知道桑泱已经不在,笑着问候道:桑泱有空也可以一起来嘛,你们毕业后没回来过吧?这里到处都是你们在一起的痕迹,趁这个机会故地重游,不是挺好吗?
柏舟就被说服了,她在某一天,独自回了母校。
不过,她还是拒绝了讲座的邀请,她知道自己的状态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她只是去故地重游,去看看她和桑泱一起去过的地方。
四个月,正是人们开始遗忘那个过世的人的时候。
柏舟却每天都很想她,甚至一天比一天想,她一走进校门,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面对这一切。
她几乎想调头就走,可最后她还是逼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记忆变得格外地清晰,过往甜蜜历历在目,此刻却全化成了扎向她心口的刀。
她走到涂鸦墙前,看到那段自己七年前留下的文字。
如果七年后,我们还在一起,我会回到这里,我永远都不会和她分开。2011年3月21日。
其实已经忘了。
毕竟都过了七年,毕竟这些年她们都过得很好,怎么会记得这七年前因一次小小矛盾后写下的赌气般的话语。
如果不是这次凑巧看到了,这段文字大概就停留在了七年前。
柏舟拿出笔,笔尖触到墙时,她的手颤抖得几乎写不下字,可她的神色又是那样冷静,冷静得透出一股麻木。
她深吸了口气,左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右手手腕,接着把笔对准墙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写。
我们还在一起,且永远不会分开。2018年3月21日。
第二个时空。
桑泱画下句号。
我们还在一起,且永远不会分开。2018年3月21日。
墙面上留下了桑泱的字迹,与另一个时空的柏舟在同年同月同日心有灵犀地写下了相同的话。
她们隔着时空,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凝视相同的话语。
桑泱抬手抚摸最上方的那一行字,这么多年,字迹淡了许多,她轻轻抚摸着,墙壁冰凉的,有凹凸不平的颗粒,蹭在指腹有些粗糙。
她感到一阵透不过气来的疼闷,挨着墙,弯下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那一阵像是把心脏用利刃切开来的痛意才算缓过气,她站直身,有人打了电话来。
她接了起来,等着那边说完,答道:我过来了。
今天是那起持刀杀人案第一次开庭的日子。
法庭里到了不少人,还有当地媒体赶来了解案情。
医闹是近几年的社会热点,这起案子残忍血腥,受到了社会的诸多关注。
桑泱到的时候,桑父桑母在门口等她。
他们一起进去,坐在旁听席前排。
庭审对于被害者家属来说,是又一次尖锐的伤害。
在公诉人和被告与被告律师的交锋中,案发当日的情形会事无巨细地在他们口中重现,被害者是怎么中刀的,是怎么出现的,刀捅进哪个部位,是当场死亡,还是抢救无效全部一一讲述出来。
桑泱作为案件相关人员,被要求作为证人上庭,将那天的情形陈述出来。
被告叫丁辉,他现在倒是清醒了,竭尽全力地想要为自己脱罪。
但他杀人是既定事实,他只能反复说明:我当时神志不清,我老婆是在医院里死的,比她伤得重的都救过来了,为什么偏偏她没救过来,为什么我老婆先老医院的不先救她,我是一时愤怒,做了错事,但医院也有责任,医生没有尽到治病救人的责任,我是被逼的,我和我老婆感情很好,她死了我就疯了,我接受不了
旁听席传来窃窃私语。
法官高喊:肃静。
公诉人转向站在证人席上的桑泱:被告的老婆是你救治的吗?
不是。
你与被告老婆有过接触吗?
没有。
旁听席再度响起议论,这次比前一次更响。
她就是医我老婆那个医生!丁辉在被告席上大喊,他双手按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双目圆瞪,眼角赤红的,整个人呈现出凶狠的亡命之气,法警立即按住他,但他已经呈现狂躁失控状态,在庭上大喊大叫。
法官不得不宣布休庭。
桑母皱紧了眉:要是律师用精神病辩护怎么办?你看他那个样子,跟疯了似的,我听说精神病就不用坐牢了。
桑泱的双唇抿成一条线。
过几天还会继续开庭,具体需要斟酌的只有量刑问题,丁辉为自己做的辩护毫无说服力,更像是谎话连篇,他的律师本来就被公诉人逼得开不了口,被他一搅和更加焦头烂额。
桑泱把父母送回家,桑母担心她,拉着她的手说:这段时间就住家里吧,不要回去了,你在家里住,妈给你做饭,你也能省点事。
我也闲着,做饭费不了什么时间我先回去了。桑泱还是想回她和柏舟的家。
见桑母还想劝,她适时露出一个笑容,拍拍母亲的肩:我没事。
家里当然没什么变化。
豌豆这几个月也精神萎靡,经常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有时又一直待在门边看着门,像是在等谁回来。
桑泱看着时间给它的碗里添了狗粮,自己没什么胃口,就把这顿饭省了。
她上了楼,觉得很累,就先去洗了个澡,然后上了床,想睡一觉,却怎么都睡不着。意识清醒得像被打了兴奋剂强行地吊着,任凭她再怎么累,都无法得到片刻的安眠。
桑泱于是放弃,她坐起来,打开电视。
影像出现在屏幕上,似乎是一个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清晰利落,一下子将满室孤冷凄清都挤开,整个房子里适当地活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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