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肩膀,如弱柳扶风一般跪着,白皙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眼角绯红,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破碎气息。
乐希的视线停留在池云清修长的脖颈上,然后缓慢地往下挪,落在了她削瘦的双肩,单薄的背脊,纤细的腰肢
最后将视线往上挪,落在了池云清的脸上。
血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明明隔了一辈,甚至还混杂了其他人的血脉,可是跪在地上的池云清却与池初霁有几分相似。
很奇怪,一直以来乐希都觉得,池初霁在她脑海里的印象是模糊的。可是此时看到池云清,乐希却能清晰地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池初霁的模样。
在乐希的记忆里,池初霁似乎永远盘着发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一双眉如远山,高傲十分。而漂亮的丹凤眼,更是有着摄人的凛然气势。
可是如今她回想起来,更多的却是她躺在自己怀里,散着长发,袒露着身体,眼里含着春水一样妩媚水光的模样
她看着少女远山一般的眉,漂亮的丹凤眼,更觉得对方与池初霁相似。
尤其是少女哭起来的时候,眼里含着的泪水,就像是暮春时节的雨,雾蒙蒙的,能把人的心都笼入这样潮湿的悲哀中。
乐希看着看着,心里不禁泛起了一丝怜意。
乐希望着跪在地上的池云清,不由自主地想十六岁的池初霁,是不是也是这幅模样?俏生生的惹人怜爱呢?
在乐希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之前的温泉旅行时,池初霁窝在她怀里的情形。
那个浑身散发着冰雪气息的女人,在漆黑的夜里窝在她怀里,像是依靠着她一样,伸手指着漆黑远山,轻声说自己年少时的不太愉快的一次旅行。
那时候,乐希并不太在意这件事。可是现在想起来,乐希却觉得,要是自己那时候,能搂紧她在她耳边说上一句:若是那时,我便认识您,就能在夜里陪着您,不让您害怕之类的话。
这实在是一件太美妙的事情,明明她认识了池初霁那么多年,可此时见到池云清,乐希却有种第一次认识到池初霁的K觉。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陡然在她心里清晰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从她心里破土而出,从黑暗沼泽探出了一节嫩生生的枝芽,发散出柔弱的活力。
乐希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灵堂里,池云逸哭够了之后,才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用手帕擦了擦手,走到了顾明越面前,哑着声音说:明越,节哀。顾家以后就靠你撑着了。
顾明越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顾家一直都是我撑着,撑得挺好的,池总就不用替我家操心了。
池云逸被她噎了一句,打了个哭嗝,自讨没趣地来到乐希面前。
他抬手,拍了拍乐希的肩膀,长辈一样地鼓励她:乐希啊以后常来我们家走走,只要你来,我就永远是你舅舅。
乐希抿唇,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她在心里大逆不道地想,可能不是舅舅,而是大舅哥也说不定。
池云逸自顾自地鼓励了乐希一番后才走开,他的妻子领着池云清来到她面前,也一起说了节哀。
池云清红着眼,朝乐希伸出了手:顾禹奶奶,其实一直都很记挂你,只是她这个人强硬惯了,不知道怎么向孩子低头
你节哀。
乐希垂眸,看着池云清柔弱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伸手,握住了池云清的手,轻声说:你也是,节哀。
少女的手柔弱无骨,透着一股柔和的温热。乐希只是短暂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就迅速收了回来。
池云清抬眸,含着眼泪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跟着妈妈一起离去。
在她离开之后,乐希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脑海里却浮现出池云清如同小兔子一般纯情又温柔的眼眸。
这样的眼神,就和她触碰过的温暖一般,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禁在心里想,十六岁的池初霁,是否也有着这样温暖的体温以及柔软的眼眸。和她同龄的池初霁,是否会更加温和呢?
对于这些事,乐希开始有些好奇了。
在这热闹的灵堂里,乐希机械地和别人握手寒暄,心里却不停地期待,今夜与池初霁的见面。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好想池初霁啊
很快,暮色四合,夜雾从天空降落,笼罩住了这座位于半岛的中式建筑。乐希挺着腰杆,笔直地站在灵柩旁,听着管家通报下一个前来祭奠的人。
在听到池初霁的名字之后,乐希扭头看向了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穿过茫茫夜雾,朝着她走来的女人。
如同年少时初见的那一半,池初霁仍旧是一袭白裙,乌黑的长发盘起,插着一朵黄色的菊花,高贵优雅地走进了灵堂。
灵堂四周明亮的灯火,驱散了池初霁身上萦绕的夜雾。乐希在这样的灯光之下,忽然看清了儿时泪眼朦胧间,朝她走过来的人。
是池初霁
不是别人,而是池初霁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乐希心里涌起了一阵轻快的愉悦。
乐希弯着眉眼,看到池初霁来到灵堂前,从管事人手中接过香,恭敬地给顾禹上了一炷香之后,才走到了顾明越面前。
顾明越嘴角勾起一抹笑:吃过饭了吗?
池初霁摇头:没有,回去睡了一觉。
顾禹是半夜走的,池初霁作为外人,也不太适合呆在顾家。因此在陪着乐希和顾明越把顾禹的尸体送回顾家之后,顾明越就把池初霁送回了家。
顾明越听到池初霁这么说,侧眸看了眼乐希,轻声开口:你也站了一天,晚上也没什么人了,楚楚也回去休息了
你先带着你阿姨去吃饭,之后就直接休息去吧,晚上我一个人守夜就可以了。
嗯。乐希强压着自己上扬的唇角,朝池初霁伸出了手,走吧,初霁阿姨,我带您去吃饭。
池初霁将手落在她的掌心,轻轻点了点头:好。
乐希拉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起走出了灵堂。
如同上一回那般,乐希牵着池初霁,沿着昏暗的廊灯,走入了夜色深处。
可相对于上一次的匆忙逃离,这一次乐希的脚步沉稳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丧事,乐希穿得过于肃穆隆重,站在她身旁的池初霁,总有种她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的错觉。
就好像顾禹的死,一下就让她成长起来了一样。
池初霁侧眸,看着乐希线条清晰的侧脸,在她稚嫩年轻的身上K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乐希牵着她的手,扭头看向她,轻声问:您还累吗?
池初霁摇摇头:睡够了。
乐希抿唇,想了一会说:但我累了,一会您吃完,陪我回去睡一会吧。
池初霁瞥到她目光里藏着的哀求,好一会才点点头说:嗯。
乐希笑了起来,领着池初霁前往后院的私人宴客厅吃了晚饭。
她不太饿,池初霁吃饭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
偌大的庄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坐在空旷的私人宴会厅里。祭奠的乐声从远处传来,隐隐飘散在四周,营造出一种诡谲的氛围。
池初霁抬眸,看着坐在一旁托着下巴凝视着她的乐希,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一直在看我?
乐希伸出手,落在池初霁发髻上插着的菊花上,轻声说:因为觉得您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