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也才不过十岁的年纪,还是小孩,作为他剩下的唯一亲人易鹏程又对他十分漠视。
以至于到了十五岁左右,病情严重到被林承钧察觉到不对劲,他才被林家的父母带去医院看病。
但因为种种原因,医院的医生也没能从易晟的嘴里撬出失眠症的具体病因,最后只能给他开最常规的安眠药。
可心理病症并不是吃安眠药就能治好的。
易晟短暂地回忆了片刻,他对上沈和秋琉璃剔透的眼睛,慢慢地喝了一口酒:我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的母亲何亦诗是一个很典型的南方美人,性格温婉,就连偶尔教训调皮捣蛋的儿子时,说话也总是极有耐心的。
可惜她遇到的却总是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是因为家族需要,所以才嫁给我父亲易鹏程。
但易鹏程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易晟淡声道。
何亦诗与易鹏程的婚姻一开始就不是源于爱情,而是何家与易家的商业联姻。
在结婚生下易晟后的没多久,易鹏程就管不住自己的花花肠子。
他在何亦诗为了照顾新出生的儿子而忙得团团转的时候,出轨了。
不过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何亦诗一直知道易鹏程并不爱自己,所以易鹏程的出轨也并没有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
她只是更爱自己唯一的孩子了。
何亦诗在何家的日子本就过得不算幸福,她是女孩,所以何家并不重视她,只是将她当作一个联姻的工具。
易晟的诞生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亲情的存在。
我的母亲很爱我。易晟的目光变得柔和。
她很喜欢音乐和绘画这些艺术类的东西,所以从小就开始多多少少地教我一点。
易晟回忆着过往,说到这里,微微笑了一下:只可惜我实在没什么艺术细胞,她教我绘画,我画不好,教我拉小提琴,我也学不来。
沈和秋听到小提琴,眨了眨眼,磕磕绊绊地问:是家里的那架、那架小提琴吗?
他之前还用它拉过曲子给易先生听,也是在书房里,后来家里建了录音室,那架小提琴也被搬到录音室里搁置了。
嗯。易晟应了声,是把好琴对吧?
可惜,她还没等到我学会她教给我的曲子,就离开了。
沈和秋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他怔怔地重复道:离开了?
易晟搁下手里的酒杯,轻描淡写地说:她死了。
在我十岁的那年,一场绑架案里。
那天易晟只是同往常一样,放学后就等着家里的司机来接他。
但恰巧,何亦诗那天没有让司机来接他,而是自己过来了。
在绑匪冲上来的时候,何亦诗正拉着小易晟走在一条回家的小路上。
她面容带笑,听着自己的儿子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时不时回应几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直到绑匪抓住了小易晟的手,她才反应过来。
可她什么也干不了。
没有武器,一个自小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可何亦诗毫不犹豫,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站在危险面前,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但她的拼死抵抗换来的却是持刀绑匪的一刀。
她被捅伤了腹部,然后跟小易晟一起被绑走,锁在一间无人的仓库里。
绑匪是冲着易家的名头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钱。
他们用易晟与受伤的何亦诗去威胁易鹏程,找他要钱。
但当时易鹏程正在和他的小情人鬼混,中途被电话打断,很不耐烦地回了句滚,我没有钱,你要钱我就报警了。
没要到钱的绑匪气急败坏,他们听到易鹏程要报警,想着直接撕票,于是拿着刀要捅人。
他们率先去捅的是小易晟,但是被何亦诗挡住了。
被疼痛折磨了一天一夜还失血过多的何亦诗突然从昏沉中醒了过来。
她莫名又有了力气,挣扎着将小易晟护在了身下。
第二刀捅在了何亦诗的后背。
十岁的易晟被吓得一下子哭了出来,他抱着不停流血的母亲,心慌意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用小小的手去给何亦诗捂伤口。
但是血却没有因为他的阻止而停止涌出。
夜晚的仓库冷得要命。
小易晟抱紧了面色苍白、身躯冰凉的何亦诗,他全身都被何亦诗身上流出的血液染红了。
他冷得发抖。
等到绑匪打通了林家的电话成功要到钱后,草草地给了小易晟一点止血药让他去止住何亦诗的血。
红着眼睛的小易晟拿着劣质的小瓶药粉,他第一次碰这种东西,完全不会用。
他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撒在了何亦诗的两个窟窿上。
血止不住。
大抵是药粉太劣质了。
而何亦诗流了太久的血,又再被捅了一刀,已经无力回天。
小易晟整瓶药倒下去,那血还是不停的流。
流了满地。
他恐惧地明白到,自己的妈妈很快就要离开他了。
何亦诗失血过多,面白如纸,虚弱到连声音都很轻。
却依然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搂住小易晟,一点一点擦干了小易晟脸上的泪。
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轻柔地安慰他,像是每一个夜晚,她为他唱晚安曲,讲睡前故事那样。
小晟,乖,不哭了。
你是乖孩子,听妈妈的话,闭上眼睛,睡一觉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妈妈不会有事的。
小易晟睁着被眼泪模糊的双眼,陷进了母亲最后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十岁的孩子将近两天没合过眼,精神也一直紧绷着,撑到现在已经疲惫不堪了。
尽管小易晟再不想睡,最后还是睡着了。
母亲的怀抱真的太温暖了。
但等到第二天,小易晟是被冷醒的。
母亲冰凉的尸体就躺在他的面前,水泥地上流淌的鲜血已经凝固结块,他身上、手上的也是。
他的妈妈唯一一次没有遵守和他的约定。
她躺在又冷又硬的水泥地上,不再醒来。
小易晟愣愣地坐在地上。
过了不知多久,他爬过去抱住了何亦诗。
冰得他打了一个冷颤,嘴唇苍白。
他听见绑匪在商量着怎么处理尸体,扔到荒郊野外还是用火烧了。
他听见警笛声突然在外面响起来,随后纷沓而来的是嘈杂凌乱的脚步声。
有人给他披上衣服,有人给他递了热水,有人
从他的怀里抱走了母亲。
易晟跌跌撞撞地从一片黑暗的仓库里追出去,他看见穿着白衣的医护人员用担架抬着何亦诗,易鹏程就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她。
那个男人无动于衷地笑了下,神情冷漠:我妻子的尸体就拜托你们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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