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望星不太想钓鱼了。他坐在岸边,对着那片花丛数落了好久,后来才摸摸鼻尖,变回了原型,给周围的环境更换了一个隐匿符咒。
夜色将明之时,河边的结界周围,一只小小的纸人正在隐匿符咒边缘来回徘徊,似乎找不到进去的路,它迷茫地挠了挠头,纸手拍了拍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忘记该往哪里走了。
鹤望星抬手一点。小纸人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想通了似的,钻进了结界里,蹦蹦跶跶地来到了鬼鹤修士面前,像模像样地低头行了一礼,然后毫无形象地摊平在了鹤望星面前。
鹤望星差点被逗笑,他伸手勾紧肩上的羽氅,抬手拨开了折叠纸人的印痕,把这张纸展开了。
上面写着:
冲和剑不在蓬莱上院,已经被送到菩提圣境了。纳善留。
即便是耳听八方的神道修士,也不会知道冲和剑的剑魂究竟是什么,但却可以得知一些细微的动向。
鹤望星跟纳善娘娘同是鬼修,而他又过问过这件事。纳善那里本就是个情报汇集中心,不会不给鬼鹤的面子。
他读完此句,心里没太当回事,觉得这也就算是寒渊前任遗物,而且江远寒看起来马上就要下一春了。他并未放在心上,而是重新把小纸人折好,给它注入一丝鬼气。
纸人重新动了起来,又对鹤望星行了一礼,摇摇晃晃地走了。
不过就是一把剑,再强又有什么用。鹤望星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花丛,更何况这只魔与众不同,是个薄情风流种子。
他对好友的性取向虽然弄明白了,但却误会了江远寒的性格,一边想一边摇头,可惜地道:冲夷仙君如此性情中人,还被寒渊糟践成这样
鹤望星心里对这个负心魔在道德层面上指指点点。
然而他指指点点的这一位,正在身边穿行而过的魂灵之中,跟一个野性不驯的一小团残魂砰地一下撞了个正着。
正当江远寒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契合的残魂,终于能够大展身手的时候,睁开眼就见到一大团尾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捏在指间,周围似乎是一个普通的村庄,旁边有小孩子探过头,大着胆子看妖怪,周围都是村民对狐狸精的议论。
江远寒:?
这就是你野性不驯的原因?
第五十七章
此处是一处人间村庄。
农家人和乡里乡亲全都围了一大圈,胆大的孩子们好奇地从旁围观。时不时有不懂事的小伢子从地上捡起石子,不分轻重地扔过来。只不过这些碎石子还未到眼前人的身边,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下。
江远寒扯了扯尾巴,没扯出来。顺着自己火红明艳的大尾巴往上扫一眼,沿着这只修长的手向上看,见到一个戴着斗笠的和尚。
僧衣雪白,斗笠盖住了戒疤佛印,也遮住了对方的面容。
江远寒心头一跳,心说这要真是一个狐狸精,对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把自己给收了吧?要真发生这种事,那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脑海里的句子乱七八糟地凑在一起。结果被这只手往上捞了一下,软乎乎的肚子就被手心握住了。
江远寒的尾巴重获自由,但身躯却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真是一只小狐狸身躯,哪里成精了。
连个人形都算不上。
旁边传来乡亲们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就是它啊?我说老李家丢了十几只鸡都毫无踪影,看这个模样,是快要成精了哈?
那可不,前儿小豆子他们家那妹妹,就是花妞儿,才两岁,咿咿呀呀地就跟着狐狸去了,差点被吃了。要不是遇见这位云游禅师,我们估计还逮不到嘞
可不是吗?看这皮毛好看的
哎哟喂,得亏是这位大师路过,要不然我们不得去请外头的法师来?
江远寒动了动耳朵,这些话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晰,他稍微动了一下神识,沉进这具身躯里面,发觉果然是一只快要成了精的狐狸,只不过也就刚刚学会口吐人言、会一点幻术,想要化成人形,还是需要一段时日的。
像是生活在妖族领域之中的大妖们,化形自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甚至移山填海也不在话下。但对于生活范围于人界重叠的小妖们,能够炼化口中横骨、口吐人言,就已经殊为不易。求道艰难,启蒙者皆知。
按住自己的这和尚看起来有些道行,也没什么杀意。江远寒抬爪扒住对方的手指,心想那十几只鸡我是赔不起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至于为了十几只鸡宰了自己吧,怎么说我才是那个开了灵智、修行了十来年的狐狸精
他这么念头一转,旁边走上来一个老者,拄着拐杖,看起来德高望重。
老者颇有文化,用了几句文词儿对禅师嘘寒问暖一番,才问道:大师准备怎么处置这妖啊?
抓着小狐狸的手微微一动,江远寒整个儿都被这僧人抱了起来,半扣半抱地带在了怀中。
他灵性已启,又未害人,应当引向善道。
此人的声音淡雅温和,江远寒支棱起耳朵,觉得还挺好听。他被大和尚蒙在宽阔的袖子里,被里面浓郁的旃檀香气包围,让他骤然想到了佛祖金身、想到慧剑菩萨。
老者得知僧人是要将这妖精带走,而且只是行善积德、分文不取,表现得颇为感激。各个乡亲村民们尽皆上来道谢,但禅师却只是一一婉拒谢绝,离开了这座小村子。
江远寒一开始都没注意到,他被里面的檀香熏得头晕,小狐狸困得不行,加上这僧衣里面暖烘烘的、跟绒绒的皮毛蹭在一起,温度上升得很快。
直到夜幕降临,僧人到了一座城镇,镇上有一间小庙,叫做东山禅院,云游僧入住其中。
狐狸被对方放了出来。江远寒对小兽的身躯需要适应一下,抱着尾巴思考了一会儿,才趴在桌子上暗中观察。
怎么说呢,看起来是个好人得找机会跑。
他转过头,看了看寺庙禅房的窗户,窗户滋啦滋啦的漏风,纸糊的窗纸完全挡不住夜风。他感受了一下温度,乍冷乍热,跑出去的勇气简直慢慢被消融了。
江远寒看了看床榻上打坐的佛修,从桌案上悄悄地跳下来,赤红明艳的大尾巴轻而易举地就能保持住平衡,尾端稍稍搭在地面上,摩擦出轻微地沙沙声。
他学了一会儿走路,这次倒是比当鱼简单很多。江远寒凑到门口,伸出一个毛绒绒的爪子扒住门框,尖锐的指甲嘶啦一下把木门挠出几道印子。
这什么门,太脆弱了。
江远寒心虚地撂下爪子,伸出一只头往外看了看,禅房的外头还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房间,什么人都没有。
小狐狸耳朵轻微地抖了一下。他钻回来看了一眼打坐修炼的佛修,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往外钻。
这具身躯到处都很细瘦,蓬松的都是毛绒绒,只有大尾巴通过得略微缓慢了一些。江远寒慢慢地离开禅房,心想从此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我飞了,正要跑出东山禅院,就被一只手从上方凌空捞起来。
四爪腾空,很是无助。
江远寒被佛修拎了起来,他抱着佛修的手腕蹭上去,尾巴缠住了对方的胳膊,无奈商量道:小师傅不是,禅师,你就放了我吧,那些鸡我也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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