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铄来的时候只是想着来看一眼,这时候却几乎舍不得走。
只是此时却突然听闻大理寺外有夜號的声音,叫声间隔有序,那是他与渡鸦定下的暗号。
景铄起身准备离开,走到窗边,突然又折身回来在段云深唇上轻吻了一下,爱妃不会有事的,等朕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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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路染抓了云妃,原本以为暴君会震怒,甚至都已经准备好这暴君下令将自己五马分尸了,一个晚上的功夫后事都交代好了,还嘱托了大理寺的同仁云妃绝不可放。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过后,江路染便被景铄留了下来。
江路染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昂首挺胸地去御书房见了暴君,连向暴君行礼问安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风骨跟傲气。
景铄当时在批折子,毕竟从太皇太后那里接过了一些实权,此时拿着折子便随意看一看。
江路染行礼问安的时候语气半分恭敬也无,景铄却眼睛都没抬。
江路染等了半晌没等到应该来临的暴风雨,自己那股浩然正气渐渐歇了下来,跪在地上蓦然心中生出了几分尴尬的情绪来。
景铄将人晾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手中的奏折,看向江路染,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也没让江路染站起来,而是对着殿门外吩咐道,带进来吧。
江路染心中一怔。
他曾多次听闻这暴君的恶行,此时听他这般说话,下意识便以为带进来的是自己的家人,目眦欲裂地转过头,正待吼一句昏君!放过我父母妻儿!!
结果话都顶到喉头了,转眼一看,发现带进来的是个不认识的老人,虽然穿着常服,但是从面相看得出应该是个老太监。
昏字都在嘴边了,生生咽下,这时候直接把自己呛得咳嗽不止。
景铄不耐地看了江路染一眼,目光里尽是无尽的厌恶与狠戾,只是压着没有发作。
他自然是想将这人直接拖下去的,只是此事不能如此处理。
带进来的老太监这时候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十根手指头里有四根拔了手指甲,三根手指头直接没了。门牙断了一根半,就剩下半个豁口,灰白的头发蓬乱在脸上,一身衣服上尽是血污。
江路染:陛下这是何意?
景铄:昨日是爱卿带人拿下云妃押进了大理寺?
江路染凛然道:是臣!臣有证据怀疑宫中掏心血案,乃是这蛮族妖人所为!
景铄轻轻哦?了一声,反问道:蛮族妖人?
江路染:呵,陛下难道要说不知?世人皆知这云妃来自南渝,是敌国皇子!更何况还行此等掏心血腥之事,不是妖人是什么?
景铄不疾不徐,既然爱卿如此笃定,那朕和爱卿打个赌吧。
江路染:??
若朕的爱妃真是血案真凶,那朕亲自处决他,绝不姑息。可若不是,景铄看向江路染,朕也不要爱卿的命,爱卿自己留下这条爱胡言乱语的舌头,如何?
江路染:??
江路染只觉得自己听到了笑话。
这暴君是想证那蛮族妖人清白?
江路染原本以为这暴君必定会以权势压人呢,却没想到他居然转了性,一副要和自己讲道理的模样,还说什么打赌。
妖妃有罪,惩处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景铄静静看着江路染脸上神情变化。
他知道对付江路染这样的角色,纵使权势压人也奈何不得他们。
这种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怕是拿他的性命做要挟,也不会低头,只会在死前声嘶力竭地嚷嚷昏君妖妃不得好死!
所谓迂腐愚忠。
当然,景铄之所以愿意坐在这里和这姓江的讲道理,只是因为他在段云深的事情上,不想有太多无谓的血光。
将来把段云深救出来,自己总不好告诉他,自己是血洗了大理寺才把他捞出来的。
景铄:怎么,爱卿不敢?
江路染其实隐约知道刚刚失言,进来时候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张口就说云妃做出这等血案是妖人。可实际上,他自己在大理寺当差,自然心知此案离结案尚远,云妃现在顶多是嫌犯,而自己依旧不知道他的行凶动机行凶过程。
之前的话,定性尚早。
此时景铄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情绪平和,但已有咄咄逼人之势。
江路染骑虎难下,又是一腔对暴君妖妃的愤恨不满,当即应声道:有何不敢!
景铄此时笑了笑,云淡风轻地,然后示意江路染看向身边的那个老太监,晏公公,对朕说过的话,此时再对着江大人说一遍罢。
那名为晏公公的老太监早已被吓破了胆子。
他是今日凌晨突然被抓的,那时候他人都已经离开皇宫了,在一处客栈里面安睡,可侍卫直接破门而入,将他秘密拖回了宫里,拖到了暴君面前。
彼时天还未凉,暴君坐在轮椅上,旁边只点着一根蜡烛,悠然地看着他,语气平和问他问题,他若不答或者撒谎,便是各种刑罚伺候,断骨剥皮。
此时他腿上的骨头都被打断了,实在是没胆子顽抗了,暴君这么一说,便直接对着江路染都招供了。
这老太监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倒卖的生意,有门路将宫中的物品带出去卖了,也有门路将宫外的违禁物品给带进来。
前几天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宫女瑶儿曾来找他,问他能不能从宫外送进来一些南渝国特色的物件,什么都行。
老太监当时多问了的一句来着,说宫中库房里囤着的南渝国特色物件也不少,都是南渝国当年进贡的精品,怎么不在库房拿,反而要从宫外买。
当时瑶儿只说是让他拿钱做事,别的少管。
那瑶儿给钱多,这老太监就托门路带进来了,主要是一些玉石配饰,特色木雕,其中就有一匹南渝国特色的布匹。
东西交给瑶儿的第二天,这老太监便差点让人给推进湖里淹死,毕竟是宫里老油条了,隐约察觉到出了事,当即便卷了细软,花钱疏通了关系,他既然可以宫内外倒卖东西,那相关人员也熟,有惊无险地就逃出宫了。
江路染听罢,笑道,陛下让臣听这个,难不成是要臣相信此次云妃的事情是许太皇太妃栽赃陷害不成?包裹那石头的布料不是云妃的,而是许太皇太妃的贴身婢女从宫外私购的?
江路染指着这老太监的断腿,这位公公被打断了腿,臣相信只要许诺留他一条命,让他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
景铄:那爱卿要不要去查一查那叫瑶儿的宫女手中有没有这位晏公公带进来的其它东西;再看看晏公公所说的在宫外买东西的铺子,能不能对上;帮忙夹带东西进来的一干人等,审问一二线索在这里了,至于验证其中的诸多细节的事情,不用朕教爱卿怎么做吧?
江路染:
江路染看着这老太监,心下计较了一番,要臣去查,陛下不怕臣因为那个赌约而徇私么?
景铄:只要江大人有胆子徇私便好。
江路染皱眉,然后便道了一句臣告退。
之前便说过江路染并非王爷党,只是为人刚正不阿做事一板一眼,所以才对暴君不满,而对倾向嘉王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
此人在查案一事上还是较真的很的,此时告退自然是准备认真去核查细节了。
可他刚刚退了两步,景铄便又叫住了他,
朕给江大人一天时间,最迟明日,朕便去大理寺接爱妃。
江路染皱眉,心里默骂了一句昏君荒淫,然后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查掏心血案的真凶毫无头绪,自然难有进展。但是核对那晏公公所说却实目标明确,只要行动力跟得上,很快就能出结果。
江路染手下的人从晏公公口中买东西的铺子开始,然后顺藤一直摸到了宫门私放违禁物品的侍卫,带东西进宫的太监。到了晚上的时候,晏公公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已经明了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