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掌柜,我会一直待在您身边的,就算您赶我我也不会走,会努力活得比您更长,不会让您体会与我分别。
沈错低下头看向胭脂,见她犹沾着泪痕泥污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不禁微微一愣。
你是说真的吗?
君子一诺千金,我虽非君子,但一定会做到对沈掌柜说的每一句话。
沈错望着她良久,突然弯腰将她抱在怀中,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胭脂揽着沈错的脖子又是开心又是激动,然而当看到站在远处的姐姐与弟弟时,心中难免还是生出了一丝不舍与惆怅。
但她很清楚,无论是与姐姐还是弟弟,只要愿意,就一定还会有重逢的一日。
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是会互相牵挂着对方的兄弟姐妹。
就在这一刻,胭脂突然明白了自己对沈错的感情与兄弟姐妹的亲情是有差别的。
你不和胭脂一起走吗?霍梧桐眼见着妹妹被沈错抱着离开,低头落寞地对虎子道,我知道,你与胭脂的感情更好,这几年也一直受到了沈错的照顾。
虎子却摇了摇头:我自小一直依赖着二姐,如今二姐有了想做的事,我不想再麻烦她。
我想像大姐一样,成为很厉害的人,想成为一个男子汉,想长大以后保护大姐和二姐。
霍梧桐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摸了摸虎子的脑袋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不过我和你二姐不一样,可是很严厉的。你若是想变得与我一样厉害,到时候不要喊苦喊累。
虎子一昂头,不服气道:我才不怕苦不怕累呢,而且现在只不过是年纪还小,有师父教我的武功心法,将来一定也会变得比大姐更厉害。
白泉站在两人身边,看着沈错与胭脂离开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失落。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欣慰。
她虽然从小与沈错一块儿长大,感情十分深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成长,还是有什么悄然发生了改变。
她已不是胭脂的年纪,也不可能再用哭泣、撒娇以及不知是否能实现的诺言来挽回少主。
白泉对此感到遗憾,也难以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落寞。
但在想到沈错经历了这一切后还有一个可以打开她心扉的胭脂时,又有些庆幸。
她相信,少主最终会从阴霾之中走出来。
沈丁看到沈错将胭脂带回来后,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看着胭脂小小的身体窝在沈错怀中,他的心中也生出了一股柔软。
少主!
沈错对着沈丁点了点头,脚下轻松一蹬,坐进了马车之中:送和我胭脂去码头。
那我
你留在京城协助白泉,沈甲几人都去了地方,京城总得有人在。
司命暂且不论,以闻识的才干未来几年必然步步高升,你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沈丁不解道:闻识姑娘会有危险吗?
这就看我那位皇帝舅舅想怎么用她了。
您是说
如今西北大灾,趁着朝廷无暇他顾,江南的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沈丁惊讶道:可朝廷不是已经惩治过那些世家了吗?
沈错冷笑了一声: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正是因为他们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白云山庄。
白云山庄!难道是白家与沈沈丁是沈错心腹,不少消息都要经由他手才能传递道沈错手中。
然而他竟是此时才知晓这些,所以您才要回江南吗?
沈错却道:哼,我回江南只不过是想过几年平静日子罢了。
第104章
姑姑,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这些事不急在一时。
景城轻轻地拍着柳容止的背脊,听着她急促的咳嗽满脸担忧。
自那场大病以后,柳容止便留下了病根,命虽是保住了,但身体时好时坏。
柳容止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面色显出了一片异样的绯红,唇瓣却苍白如纸。
若是不急,你父皇也不会连夜把奏折送过来了。她轻轻推开景城的手,叹气道,是我老了不中用了,过往熬个三天三夜都没什么感觉,如今还要你帮忙读奏折。
她说着拍了拍景城的手,欣慰道:你父皇这么多儿女之中就属于你与姑姑最亲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辛苦的是姑姑,我不辛苦。景城握着柳容止瘦骨如柴的手腕,心如刀绞,就算担忧百姓,您也该顾惜一些自己的身体。
柳容止淡淡笑了一下: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今能多做一些事就多做一些吧。
您不要这样想,太医说只要能好好调养,您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好起来又有什么用呢?我如今之所以还苟活着,不过是因为云破不认同人死得毫无价值。
柳容止目光朦胧地「望」向窗外,平静的声音之中有种懒倦,天下百姓称颂我,可我当初所做的事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
就算如此,只要您的野望能给百姓带来安稳的生活,那也是值得称颂的。
柳容止点了点头:我并未否定那些,只不过回想起当初的事,我不断地思考。
若是我能再坚强一些,若是我能有云破的自信,若是我不那么快就向现实妥协,事情会不会就变得不一样了。
姑姑景城望着柳容止已经一片雪白的发根,心中剧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人该向前看才是。
缅怀过去固然是人之常情,但她怕柳容止这般长期沉溺悲伤与懊悔之中,会削减生气。
不向前看又能如何呢?毕竟人生没有回头路。柳容止收回目光,笑容似豁达又似无奈,景城,你帮我禀告皇兄,说我请愿去西北赈灾,安抚民心。
景城大惊失色道:姑姑,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西北干燥寒冷,风沙又大,对您的身体非常不利。
而且受灾情影响,各地都不安宁,还有心怀鬼胎的人煽动民心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西北天高路远,又常年受北方蛮族侵扰,近几年才太平一些,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大灾。
民心容易受扰正是因为没有人坐镇,我如今去再合适不过,也免得那边的官员欺上瞒下,引起更大的动荡。
景城终于忍不住眼中含泪,握着柳容止的手哭腔道:姑姑,可您就没考虑过自己的身体吗?
柳容止摸索着擦去景城眼角的泪水,微笑道:我曾追求过名垂青史,几乎达成了所有的野心,却也做了许多错事。
到了不惑之年才明白,原来我也不过是凡人一个。我的性命并不值得什么,你不用为我担忧和难过。
景城知道没人可以阻止柳容止的决定,别说是她,就算是皇祖母与父皇也不可能动摇柳容止的意志。
她彻底明白,姑姑没有哭天抢地,要死要活,自尽殉情,并非是她对沈教主的感情不够深,而是她对一切都已经不在乎了。
既然不在乎死,那又何必在乎生呢?
姑姑,至少让我陪您一块儿去。
这是景城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也是她最后能尽的孝心。
柳容止思考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